*顿渐品第八
(134)南能北秀论短长
今天是我们《坛经》的第三十一讲,上节课我们已经讲完了第七品,现在我们要正式进入本经的第八品“顿渐品”,请大家翻开经文。
这个“顿渐品”,顾名思义,讲的是禅宗的“顿悟”和通途的“渐修”——这两种不同的修法,在知见和行持上的差别、要义;还记载了因为“顿渐”的知见不同,而引发的一系列故事。这些都是关于历史的真实记录,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看看。
「时,祖师居曹溪宝林,神秀大师在荆南玉泉寺。于时两宗盛化,人皆称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顿渐之分,而学者莫知宗趣。」这是讲,在当时,六祖大师是常住在韶关曹溪的宝林寺,而神秀大师则常住在湖北荆南的玉泉寺,这两个人分别代表了禅宗修行的两个方向,天下的佛弟子则把他们并称为“南能北秀”——不是什么“东邪西毒”呵——“南能北秀”,都视之为“一代宗师”。
禅宗也由此被划分为了“南北二宗”,南宗的六祖提倡“顿悟”,北宗的神秀则提倡“渐修”,这个“顿渐之分”,就让天下修习佛法的初学者搞不清对错了,“莫知宗趣”——本来好好的禅宗,本来宗旨义趣很明确的禅宗,它的“本来面目”就这样被所谓的“南北顿渐之分”搞得越来越模糊了。
在这点上,这个北宗的某些门下弟子,他们为了维护师门,为了维护个人的名利,而不惜扭曲贬低南宗的法义,甚至不择手段地想要攻击、杀害六祖,他们可以说是犯下了“谤法害祖”的大过失,时间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大错特错,这些人已经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这点大家稍微了解一下就好。
按照当年的实际情况,神秀大师这一脉的各种优势其实是远超六祖的,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枉做小人”——知道这意思吗——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枉做小人”,去拆六祖大师的台。在当时,从五祖大师会下出来的几位大德,除了得到禅宗衣钵的六祖大师之外,其中最有名、成就最高的就是这位神秀大师。神秀大师相比于六祖,他除了没有明心见性,没有得到衣钵外,在其它方面,他几乎样样都要超越六祖,那个两人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单说相貌,神秀大师的相貌就比六祖大师强多了,他长得非常的庄严,唐玄宗时期著名的宰相张说曾经亲自给他写碑文,说神秀大师“身长八尺,秀眉大耳,应王伯之象,合圣贤之度”;而六祖大师呢,我们都知道的,他老人家起于微末,出身于最底层,天天风吹日晒的,以打柴为生,那个形象和气质当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再说学问,神秀大师曾被誉为“两京法主,三帝国师”,什么概念?“两京法主,三帝国师”,曾经贵为“帝王之师”,那个学问还能差到哪里去?而六祖大师众所周知的,他自己也承认的,他没有读过书,没有文化,打小就不识字,是个典型的文盲!那么再说福报和名气,再来比较一下福报和名气,在长安洛阳一带,在当时不知道有多少王公大臣见了神秀大师都要行弟子礼,不知道有多少人争先恐后地都想要拜入神秀大师的门下,就连武则天也非常的礼敬神秀大师,她曾经把大师迎请入宫,亲自顶礼供奉,表示对三宝的恭敬——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能得到一代女皇的虔诚顶礼,这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可见神秀大师的威德和修行!而且神秀大师的寿命还很长,他活了足足有一百零一岁,辈分极高,在他门下依止的出家师父有很多都是各大寺院的住持,所以神秀大师的影响力是很吓人的,在当时的佛教界,若论声势之显赫,威福之广大,可谓无人能出其右。
曾经有一篇文章记载说,就算神秀大师是应皇帝的“诏请而来”,就算是皇帝要见他,那神秀大师也是不拜的,而且他还是盘腿坐在高座上,就这样被人抬着上殿的,“趺坐觐君”,他不但坐着不动,而且皇帝见到他还得恭恭敬敬地合掌稽首,行弟子礼。所以你们看,神秀大师那是多大的福德啊,他绝对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在有唐一代,还真没有几个大德能有这个待遇、这个气势的。
那么相比之下,我们的六祖大师就寒碜多了,虽然在五祖大师那里得到了衣钵传承,得到了禅宗的祖师位,得到了心法,但是十余年来六祖大师东躲西藏的,不断被那些恶人追逐妨害,后来出世说法,也仅仅是局限于岭南一带,地域影响范围比较狭小。在唐朝的时候,这个岭南地区还被视为是蛮荒之地的,在中原人、在有文化的人眼里,那就是一个落后的、民智还没有开化的地方,所以六祖大师一直被看不起他的人戏称为“獦獠”、“南蛮”,备受讥讽。六祖大师在弘法接众之后,虽然他得到了当地官僚士绅的一致拥护,但是那个场面和神秀大师相比,那就差得太远了,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过很奇妙的是,才不过短短的几十年的时间,才区区几十年,六祖大师弘扬的这个禅宗正法、顿教宗旨,就已经根深叶茂,已经普及遍行于天下;而神秀大师的北宗法统,却没有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他的法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逐渐消失,湮灭在了历史的滚滚洪流中。这是为什么?其实这是历史的选择,是众生的选择,也是正法的力量,更是因缘大势所趋。说白了这个道理很简单,其实就是因为六祖大师的法要比神秀大师的好,要比神秀大师的妙,而且要好得多妙得多,直指心源,简洁明快,那谁不喜欢啊?那时的人根器也非常好,所以一听之下往往就能够有正确的了悟,就能入心,因此都能够至诚信受,乐意躬行。
我们看《坛经》的记载,所谓“南能北秀,顿渐之分”,这个其实是两位大德下面的某些弟子在搞对立,在妄分别,两位大德本身对彼此还是有一个很清晰明确的认知的,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看看。
「师谓众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种,见有迟疾。何名顿渐?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六祖大师是站在“法”的究竟了义的角度,他对这个所谓的“顿渐”是有很明确开示的。他有一天就专门针对这个问题对大家说:我们禅宗本来就只有一法,只有一宗,人虽然有南北,但是禅宗并没有南北;禅宗的法只有一种,不二法门当然只有一种,但是对这个法的领悟和见地却有快有慢,有速度的不同。那些真正明白的人就会知道禅宗的这个“顿渐之分”是怎么回事了,其实禅宗的心法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顿”和“渐”的,那只不过是因为人的根器有高有低、有优有劣,有的比较快利,有的比较迟钝,所以他们对法的领悟和诠释才会呈现出不同的境界,因此才会有“顿渐”的分别。
按照六祖大师的开示,这个“顿渐之分”的说法,充其量只能算是“方便说”,但不可以当做“真实说”,这点大家要了解。
「然秀之徒众,往往讥南宗祖师不识一字,有何所长?秀曰:他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师五祖,亲传衣法,岂徒然哉!吾恨不能远去亲近,虚受国恩。汝等诸人,毋滞于此,可往曹溪参决。」这是讲,神秀大师这边的众多徒弟,他们对六祖大师基本上都是很不服气的,他们往往讥讽六祖大师“不识一字”,是个文盲,他怎么可能比我们的师父还厉害呢?他怎么可能比我们还厉害呢?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等等。这种思维状态已经是凡夫的颠倒见,已经不是修行人“依法而起”的正念正思维了!
幸好他们的师父还算清醒,那神秀大师有一天就对他的徒弟们说:六祖大师得“无师之智”,他的智慧是“无师自通”、“无师自悟”的,他深深地了悟最上乘的佛法,这是我远远比不上的。而且我的师父五祖弘忍大师,亲自把衣钵和心法都传给了他,这哪里会是偶然、会是乱来的呢?我恨不能现在就过去亲近六祖大师,去向他请法,奈何顾忌多多,真是“虚受国恩”,白白受了国家的供养啊!你们这些家伙,完全没有必要停留在这边,一天到晚胡乱骂人,那还不如直接前往曹溪去参访六祖,去咨决你们心中的疑问算了。这是神秀大师的话。
从这段话来看,神秀大师的心量其实还是挺宽广的,没有这样的心量,就不会有那样的福报。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神秀大师还是有点要面子,他还是有点“自我”没有突破,否则解脱事大,相比之下个人的面子,说得不好听算个屁啊!如果真确定六祖大师是开悟的,真确定六祖大师是传承祖师,有真正的禅宗心法,那还不赶紧过去请教,更待何时?如果神秀大师能够彻底放下自己的面子,彻底放下身段,那他说不定早就和六祖大师一样大彻大悟了,我们的禅宗史上也必然会因此而增添一段佳话。对不对?很可惜!
很可惜,神秀大师并没有这么做,他反而选择了一个很奇怪的做法,这真是很奇葩的一个选择,我们可以从中看出神秀大师的性格弱点,或者说是“心灵的局限”,这点大家要留意。
(135)盗法的人
下面,「一日,命门人志诚曰:汝聪明多智,可为吾到曹溪听法。若有所闻,尽心记取,还为吾说。」这是讲,神秀大师有一天就突发奇想,他就命令他很器重的一个徒弟叫做“志诚”的——志诚法师——神秀大师就对他说:你一贯聪明又多智,你可以为我去曹溪六祖大师那里听法,如果你有听到什么与众不同的妙法,希望你能够尽心尽力的全记下来,然后回来再告诉我。
呵呵,没想到,我们的神秀大师原来还会玩“无间道”。他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内心其实是很抹不开面子,是不想去见六祖大师的,但是他又很想知道六祖大师到底在讲什么,他毕竟还是一个修行人,所以他当然想听听看六祖大师的开示会不会对他有帮助——这个心理非常的微妙而复杂。他不晓得就凭他的这个心理,他就算听再多的开示那也没什么用,这个自我自尊放不下,就是不行!
「志诚禀命至曹溪,随众参请,不言来处。」于是志诚法师就遵命来到了曹溪宝林,挂单之后,他就随众一起上殿、吃饭、干活,一起去听六祖大师讲开示,但是他闷声不响的,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本来想“悄悄地来,悄悄地去”,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是没曾想,才第一次随众去见六祖,混在人群里的他就被祖师给发现、逮出来了。
「时,祖师告众曰:今有盗法之人,潜在此会。」当时,六祖大师突然就对大众宣布说:今天有一个想要盗法的人,现在正潜伏在法会之中。按照古时候的规矩,在听法求法之前一定要先去礼拜师父,这是基本的礼节,没有拜师,没有说一声,就想偷偷地跑来听法,那就叫做“盗法”。当然现在规矩不一样了,这个公开讲课那谁都可以来,所以你们诸位不用担心自己有“盗法”。我们可以稍微想象一下,如果换了是你,假如你是志诚法师的话,那么你听到六祖大师的这个话,你会怎么想?你会害怕躲藏,还是会坦然承认?
「志诚即出礼拜,具陈其事。」这个志诚法师很聪明,他一听就知道祖师名不虚传,一定有“心通”,祖师肯定是发现他了,所以他很干脆地就站出来向祖师顶礼,并且向祖师交代了他来这里的缘由,说我是从玉泉寺神秀大师那里来的。
「师曰:汝从玉泉来,应是细作。」这个六祖大师也很有意思,他居然吓唬志诚法师说:你从玉泉寺来,那么你就是奸细了!呵呵,六祖又不是在打仗,也不是两军对垒,他却说什么“细作”,这哪挨得上啊?很明显六祖大师是在拿志诚法师开玩笑、找乐。
「对曰:不是!」志诚法师马上就否定说了:我不是奸细!这个当然是要毫不犹豫地否定的。
「师曰:何得不是?」六祖大师就继续调侃志诚法师,他说:你凭什么说自己不是奸细啊?
「对曰:未说即是,说了不是。」志诚法师的确很聪明,他的反应很快,他立刻就回答六祖说:我如果隐瞒了不说那就是奸细,但是现在我已经坦诚交代,那就不是了。这个话一出口,六祖大师也就不为己甚,一笑而过,不再拿志诚法师开涮了。那么六祖大师在下面顺势一转,他就切入了另外一个话题。
「师曰:汝师若为示众?」六祖大师就问志诚法师:你的师父平常是怎么开示大众修行的呢?
「对曰:常指诲大众,住心观净,长坐不卧。」志诚法师就回答说:我的师父神秀大师经常就指示和教诲大家,要好好地向内去“住心观净”,也就是让心固定安住于一处,让心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点上,这样就能看住、压住自己的起心动念,就能让这颗心时刻保持一种貌似很宁静、很清净的状态。所以神秀大师他大力提倡的修行方法,是一种叫做“不倒单”的苦行,又叫做“长坐不卧”,他认为必须要很精进地去打坐,去观心,甚至觉都不睡,只有这样“时时勤拂拭”(还记得吗),去训练自己这颗习惯于躁动、妄动的心,然后才能“勿使惹尘埃”,才能让心得到一种清净的解脱。
这是神秀大师一贯的见地,他自己就是这么理解这么去做的,所以他教给别人的也是这一套。这个修法,咋一听好像很不错,对不对?你们觉得有问题吗?你们能听得出问题吗?这样去训练自己的修行者,训练久了,就会给人一种很安静安详,很有威仪,很有修行的感觉,可以唬住不少的外行和初学者。我就见过几个这样的、类似的师父,光看外在感觉还真不错,说话慢条斯理的,口气很柔和,那个持戒和威仪都很好,喜欢他们崇拜他们的人很多,但是一开口那个知见就吓你一跳,不是诽谤大乘,就是错解净土,然后打坐的时候还犯昏沉,身子就像磕头虫一样老是忍不住乱动,据说这是修行太精进了,是经常“长坐不卧”、“夜不倒单”留下的毛病——唉,真是搞笑!
像这种“师父”,去忽悠那些“菜鸟”还可以,想忽悠我们?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像这种“师父”的毛病非常可怕,那真的是会害死人的,既害死自己,也害死别人,最可怕的就是他们把别人的法身慧命给误导了,还自以为是“师父”——你们说这个可不可怕?所以我们大家千万不要迷信这样的“师父”,不要学他们,不要上当!一旦错把邪见当成正见,一旦信错了邪师,那这辈子乃至往后的无数辈子基本上就毁了,这点大家一定要牢记!在“法”上,我们再怎么谨慎小心都不为过,只要这个“师父”的开示违背了佛陀和祖师的教言,那么我们就要警惕了——要养成习惯性的警惕!明白吗?
(136)文殊普贤最疯癫
下面,「师曰:住心观净,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听吾偈曰:
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
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很显然,六祖大师和我们是一条心的,他老人家毫不委婉、毫不客气地上来就直话直说,他说:这种“住心观净”的见地和修行,“是病非禅”,那是一种错误的毛病,不是禅宗的“禅”!而“长坐不卧”,则是对身心的一种拘束,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不合适,不是导向解脱的正理。
我们看历史上有很多菩萨示现的大德,他们往往都很喜欢“夜不倒单”、“长坐不卧”,修行非常的精进,不同凡俗——六祖大师否定呵斥的并不是这一类菩萨大德,大家要注意!因为这些乘愿再来的菩萨,他们本身已经达到了无我无碍的境界,所以他们怎么示现那都是对的!他们“夜不倒单”是对的,这种对一般人来说苦不堪言的“苦行”,对菩萨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同时他们就算天天逛街睡觉、悠闲懒散,那也是对的,因为对一般人来说这种会放逸堕落的行为,对菩萨来说却不见得就是错的,菩萨是在内心用功的,知道吗?所谓“若人心不起,精进无有涯”,这句话还记得吗?
菩萨在这个外表事相上不一定会很符合所谓“修行人的标准”——如果修行人有标准的话。所以我们去看维摩居士,去看戒阇梨和冬瓜和尚之类的,那个通常的判断就不管用了,就不准了。那种以为修行只有一种固定的模式,以为只有符合这个模式才是正确的,这种思维其实是很僵化的,师父经常会骂这种人是“一根筋”、是“脑残”,虽然骂得狠了一点,但是如果能让某些人清醒,能让某些人不要再随便地活埋自己和他人,那么这个骂就还是值得的。
像这种打破“模式”的案例,最典型的就是文殊和普贤两位大菩萨了,他们在唐朝的时候,就曾经化身示现为了浙江天台山的寒山和拾得两位大士,很有名吧?表面看来,寒山非僧非俗,亦僧亦俗;而拾得呢,只不过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和尚。他们两个时不时地就跑到国清寺的斋堂里蹭点儿剩饭剩菜,偶尔还会给常住捣捣乱。其中最过火的一次,是在某月十五的时候,依照佛制,本来国清寺的所有比丘师父们,是要准备一起诵戒的,那个场面是相当的庄严和肃穆。但是忽然间,这个寒山和拾得就闯了进来,他们两个嬉皮笑脸、嘻嘻哈哈的,居然指着诸位师父就大声的笑骂,说:咄!你们诵戒也不叫俺们一声!各位大德,就在此时此地,咱们一起来探讨一下那个男欢女爱的事情,好不好呀?呵呵,在诵戒的场合,要谈乱七八糟的事情——哦,大伙儿那个凌乱啊,有的目瞪口呆,有的跳起来就要抓人,还有的忍不住“噗嗤”就乐了,场面那是一片狼藉。
最后寒山和拾得这两位大德,就被忍无可忍的僧值师父拿着棒子,就给撵出山门去了。直到过了很久以后,大家伙儿才晓得,原来这个寒山和拾得不是别人,寒山其实就是文殊菩萨的化现,而拾得其实就是普贤菩萨。那么这两位大菩萨为什么要这样游戏人间,为什么要这样捣乱僧团呢?他们有什么密义呢?你们得空不妨一参。
那么到了南宋时期,在浙江的临海府,这两位大菩萨又再次携手而来。这回文殊菩萨示现为了一个出家人,法名善戒,人称“戒阇梨”。他刚一生下来的时候就会说话,知道吧?刚一出娘胎就会说话,他不仅不哭,还会说话,他说:善哉爹娘!您二位生我辛苦啦,俺就是为了度众生而来滴……云云。哇,这下子可把这个父母给吓得够呛,换了是你们做父母的话,你们会怎么想?没把这孩子当妖怪掐死,那已经算你们善根很深厚了。戒阇梨的父母只觉得又惊又喜,他们知道自己生了一个了不起的孩子,但是却不敢声张。
等到十五岁的时候,戒阇梨就辞别父母,出家做了僧人,然后到处云游,中年以后才回到了家乡。这时的戒阇梨就经常示现神通智慧来教化众生,但是他更经常示现的是疯疯癫癫,喜欢喝酒吃肉,从来不按规矩出牌。在他身边经常和他一起吃喝,一起发疯的,还有那么一个人,那就是叫做“周婆”的一个老太婆。这位周婆其实就是普贤菩萨的化身,她在家里排行老七,人称“周七娘”,从小也有很多神异的示现,长大之后她打死也不肯嫁人。虽然她的家境比较富裕、很富有,但是这个周婆却从来不喜欢呆在家里,她只喜欢白天到大街上去要饭、去乞讨,然后晚上就睡在一座石桥的下面,简单又自在,那大家都以为她疯了,所以都把她叫做“疯婆子”。
这位疯婆子很怪,她谁都不搭理,但她偏偏就和戒阇梨对上眼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两个人经常是手挽着手,谈笑而来,拍掌而去,偶尔还来顿酒菜,改善一下生活,真是潇洒得不得了!那个情景你们可以想象一下的,一个癫和尚,一个疯婆子,两个人邋里邋遢的,经常勾肩搭背,走街串巷,酒肉不忌,长笑共饮,哎呦,那真的就是伤风败俗,成何体统?!对不对?那份自由,实在是让人太羡慕嫉妒恨了!我估计南宋的时候老百姓的善根还是挺好,还是挺宽容的,就算有些什么非议,但是对这个“疯子”你能说什么?而且戒阇梨和周婆在示现几次神通之后,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异人奇人,不是凡人,那些非议自然也就消失了。
比如有一次,戒阇梨拉着周婆,两人就来到了一家小店,点了许多活虾——靠海的县城嘛,海鲜很多——他们就点了很多活虾,让店家煮熟了,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地就吃了个精光。吃完之后戒阇梨抹抹嘴,站起来就想开溜,结果就被店家一把拽住,说:和尚,给钱!那戒阇梨翻翻口袋,两手一摊,说:不好意思,我的钱都自己长脚跑啦,没有!那店家一听就大怒,就说:想吃白食啊,没钱,那就还我的虾来!
这时戒阇梨和周婆就哈哈大笑,两个人一张嘴,就喷出了满桌的活虾——刚才已经煮熟的、已经剥皮吃进肚子里的虾子,现在却活蹦乱跳的,一只都没死!这下子可把大家吓得不轻,但是戒阇梨和周婆却开开心心的,两个人一边唱歌,一边就这么扬长而去了。据说临海的很多酒楼餐馆,从此就皈依三宝,改行戒杀,很多再也不做餐饮业了。
那么戒阇梨晚年的时候,他老人家常住在一个叫做“兜率院”的道场——这个道场现在还在,零几年的时候,我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还经过“兜率院”——然后戒阇梨就经常在那个道场为大众讲经说法。有一天,他在讲解完《楞严经》里的“观音菩萨耳根圆通”之后,他就对大家说:诸位且看!这时戒阇梨“啪”地一拍头顶,只见他的头顶突然就大放光明,光中就显现出了贤劫七佛,七佛也都各自放光,而且戒阇梨的左手托着太阳,右手则握着月亮,口中还吐出十二朵莲花,莲花放射出十二种颜色的奇妙光明,充满了整个虚空。毫无疑问的,在场的每个人那当然都是看呆了,很多人感动得是泪流满面,磕头不止。
那么在做出这样让人震撼的伟大示现后,戒阇梨就说了:老僧之所以示现这样的妙用,就是为了要告诉你们,释迦佛的正法是真实不虚的!大众,老僧的世缘已尽,要就此告别了。说完戒阇梨就入灭了。那么没过多久,在听到戒阇梨圆寂的消息后,周婆也就端坐在她天天睡觉的大石桥下,口吐莲花,香光交错,也示现了一把不可思议的神迹,然后就坐化了。那些有福报亲眼目睹的人,没有一个不感动顶礼、不交口称赞的。
但是这个时候大家还是不晓得戒阇梨和周婆到底是什么人,直到七天以后,有一位异僧突然就出现在临海的街头,他一边拍手就一边唱道:“戒师文殊,周婆普贤,随肩搭背,万世流传。”这样唱了几遍之后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于是大家才明白,原来在我们身边这么多年的戒阇梨和周婆,居然就是文殊和普贤两位大菩萨啊,我们这些当面错过的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所以菩萨的行持是不受什么规矩和模式限制的,一颗自由的心当然永远都是自由的!但前提必须是真正的菩萨才行,必须是真正洞察空性真相,能够“善用其心”的菩萨才行,否则“以凡滥圣”,妄语忽悠,那就会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听清楚吗?
回过头来,我们继续讲六祖大师。六祖大师作为一个彻悟的祖师,他的心当然是和十方诸佛相通,也当然是和文殊普贤等诸大菩萨“同一鼻孔出气”的,所以他老人家的开示直指无伪,破除执著,也同样不会受制于某种固定的模式。他在呵斥完神秀大师的误导后,还说了一首偈子,意思很直白简单,不难懂,但是要做到可真不容易。所谓“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这个人生的真相就是这样啊,在生死之间或坐或卧,一切都是空性的缘起,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执著的;所以“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在这个无常幻化的身心上去精进、去用功,那不过是一具迟早会朽坏的臭骨头、臭皮囊而已,有什么必要在上面花那么多精神和心力呢?有什么必要那么当真和执著呢?
所以修行者如果不能放下对这个身心小我的种种错解和邪行,那么想要趋入真正的禅宗,想要了悟真正的大道,那就绝对是不可能的!因此六祖大师才貌似“尖锐”地做出了慈悲无比的开示。幸好,祖师的苦心没有白费,志诚法师很明显是听懂了。
「志诚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师处学道九年,不得契悟。今闻和尚一说,便契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慈,更为教示。」这段经文很有意思,志诚法师在听闻六祖大师的开示后,他就顶礼再拜说:弟子在神秀大师那里已经求学问道九年了,按照神秀大师的修法,我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契悟”——我内心的茫然和颠倒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但是我又不敢质疑,不敢质疑自己的师父,不敢质疑“大德”——这是志诚法师的潜台词。
但是我今天听闻和尚您一开示,我就立刻恍然有悟,明白和契入了本心——什么是“本心”?我们的“本心”是什么?那就是我们无所住、无所得、无我性空、能生万法的这一颗心,因为本来如此,故名“本心”!其实也就是“自性”和“佛性”的另一种表达。
志诚法师这时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从前的错误,也意识到了神秀大师教导的错误,白白浪费了九年的时间啊,所以他心里不免有点担心和着急,他就向六祖大师祈求说:弟子觉得“生死事大”,这个生死的问题是最大的,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对我们修道人来说那绝对是排在第一位,所以希望和尚您能大慈大悲,能够再多给我一些教诲和开示。
那么,针对已经被“策反”的“玉泉细作”志诚法师,六祖大师的这个开示会是什么呢?很可惜,今天的讲经时间到了,所有未尽事宜,只能留到下节课再说了。还是那句老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们大家下节课再见。南无阿弥陀佛。
(137)伪装的戒定慧
今天是我们《坛经》的第三十二讲,上节课我们讲到了第八品“顿渐品”,讲到了志诚法师的公案,请大家翻到经文。
志诚法师被神秀大师异想天开地派到了六祖大师那里去“盗法”,因为偷偷摸摸地只能算是“盗法”,而不能算是光明正大的“求法”,所以志诚法师第一次拜见六祖大师的时候,就被祖师当成“细作”给揪了出来。然后志诚法师就被六祖大师三言两语的给说“开悟”了,他开了一个“小悟”,初步契入了自己的“本心”,他因此明白过去在神秀大师那里的九年是完全修错了,浪费了很宝贵的时间。所以志诚法师就有点着急,因为他知道“生死事大”,心里急于解脱,所以他就向六祖大师再次跪拜请求开示,想要得到更加深入的教诲。
「师曰:吾闻汝师教示学人戒定慧法,未审汝师说戒定慧行相如何?与吾说看。」这是讲,六祖大师就问志诚法师说:我听说你的师父神秀大师经常教导大家修学“戒定慧”一法,不晓得你师父说的这个“戒定慧”是什么样的内容和定义呢?你先和我说说看。
「诚曰:秀大师说,诸恶莫作名为戒,诸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彼说如此,未审和尚以何法诲人?」志诚法师就回答说:神秀大师经常开示我们,所谓“诸恶莫作”,一切伤害自他的坏事都不要去做,这就叫做戒;而“众善奉行”呢,一切自利利他的好事都要尽量去做,这就叫做慧;而“自净其意”,就是要我们自己去清净自己的心意识,必须自己保持心灵的清净,这就叫做定。这是神秀大师的说法,不知大和尚您是用什么方法来教诲他人的呢?
在这里,神秀大师用佛说的那首偈子“众善奉行,诸恶莫作;自净其意,是诸佛教”来诠释“戒定慧三无漏学”的内涵,所谓“勤修戒定慧,熄灭贪瞋痴”,这是所有佛弟子都认同和遵循的修行总纲,没有哪一个法门能够违背这个佛法实践的基本纲领。听得清楚吗?对“戒定慧”的实践,行诸于外那就是“众善奉行”、“诸恶莫作”和“自净其意”,从外在表现看那就是这样的,所以我们观察一个人有没有走在“勤修戒定慧”的正确道路上啊?一般只要观察他是不是无我无相地去积极行持一切善法、去消灭“贪嗔痴”的一切造作、去努力活出清净自在的生命状态就知道了。
但是这个外在外相的标准、判断有时候也不一定正确,像一些祖师大德故意示现“贪嗔痴”的颠倒相,比如济公和尚喜欢喝酒吃肉,比如玛尔巴上师经常打骂妻子,再比如我们上节课讲的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的故事,我们能说他们没有“戒定慧”,没有修行,已经背离了佛说的宗旨吗?很显然不可能!反之,有很多人的外在言行和举止,咋一看道貌岸然,很符合神秀大师说的“戒定慧”的标准,貌似很符合,但实际上他们很可能连基本的正见正思维都没有,所谓“外表贤善,内怀邪见”,这些人已经严重的背离佛法,已经误入魔外的歧途而不自知!
像最近就碰到这样的一个例子,是南华寺的某某法师跟师父讲的,说他们禅堂的一个老首座师父突然着魔了!怎么回事儿呢?大家要知道,能在六祖大师的道场、能在禅宗的祖庭做执事的师父,那往往都不是一般人,那必须是要发大心的,而能在禅堂里做班首师父领众修行的,那就更是不得了,那绝对是大众公认的修行楷模,不论是知见、智慧还是行持,那绝对都是人中的翘楚,是拔尖的,否则那么多心高气傲的禅和子,谁会服你啊?当然,也许现在禅堂里的首座和尚不像从前了,已经不见得是开悟的,但至少在基本的正见和行持上是不会有错的,那两条腿子的功夫绝对会很好,双跏趺往那儿一坐绝对是稳稳的、妥妥的,比我们强,不然也不可能当上首座。对不对?呵呵,这段话里我用了很多个“绝对”。
那位南华寺的老首座就是这样的——老和尚的名字叫什么我们就不说了——这位老首座多年来在南华寺里修行很精进,外表看上去很“戒定慧”的样子,大家都很尊重他,但是最近不知道犯了什么业障,着了什么魔境界,他突然就表现出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大我慢状态,说话狂得不得了,他有一天就说自己是圣人,已经证到了阿罗汉的果位,他还可以把这个“果位”随便送给别人——你只要相信他、顶礼他,那么你就可以得到他的加持,也就可以马上得到阿罗汉的果位,这么轻松、轻易!唉,真是可怜可惜!像这种大妄语,能够说出这种大妄语的人,那绝对就是已经着魔了,不会有第二个可能,知道吗?假如是疯子和骗子,那也是一种着魔,只要这个大妄语的因果一犯,这种毛病一犯,那基本上就会“越魔越狂”、“越陷越深”,根据我们的经验,一般来讲那就没得救、很难救了。
这位老首座绝对不是这一两天才突然着魔的,他的问题应该是肇始于修行之初,从一开始他的发心、知见和行持就都有问题,但是他把这些问题都埋藏在了心里,没有真正的去对比佛言祖语来纠正自己,而且他的外在言行还显得很有修为,很“戒定慧”的样子,这份“自欺欺人”的功夫最后就把自己给害死了!所以我们大家要懂得吸取教训,要晓得借鉴,要学会对照佛言祖语来检查我们自己的发心、知见和行持,“有病治病,没病预防”,了解这意思吗?千万不要为了所谓的面子和自尊,不要为了别人的赞叹而“搬石头压草”,不要压抑和扭曲,装出一副很有修行的样子——我们不要这种伪装的“戒定慧”,而要真正的“戒定慧”,明白吗?
那么,既然神秀大师他对“戒定慧”的理解是这样的,那六祖大师的理解又是咋样的呢?又有什么不同?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看看。
「师曰:吾若言有法与人,即为诳汝。但且随方解缚,假名三昧。如汝师所说戒定慧,实不可思议,吾所见戒定慧又别。」六祖大师就对志诚法师说:我如果说自己有什么“法”可以去教导别人,那么我就是在打妄语,就是在忽悠你!我只不过是在“随方解缚”,随圆就方,针对性地用种种方便去帮助别人解开束缚而已,实无定法,“假名三昧”,那些所谓的“方便法门”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做“三昧”,像什么一行三昧、法华三昧、首楞严三昧等等,但那些只是一个虚假安立的名字,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真实的“三昧”可得。就如你师父所说的“戒定慧”一法,那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妙法,不过我所理解的“戒定慧”却和他不太一样,大有不同。
「志诚曰:戒定慧只合一种,如何更别?」志诚法师就问了:佛说的“戒定慧”不是只有一种吗?怎么还有另外的理解、另外的说法呢?
(138)最上乘的自性戒
「师曰:汝师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见有迟疾。汝听吾说,与彼同否?吾所说法,不离自性。离体说法,名为相说,自性常迷。须知一切万法,皆从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听吾偈曰:
心地无非自性戒,
心地无痴自性慧,
心地无乱自性定,
不增不减自金刚,
身去身来本三昧。」
看到了吧?这一大段。六祖大师在这里开示的道理,其实早在前面的“般若品”和“定慧品”里就已经说过了,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表达。他说:你师父所说的“戒定慧”,接引的是普通大乘根器的人;而我所说的“戒定慧”,接引的是最上乘、最高明根器的人。这两种人对法的悟性和理解完全不同,所以他们在明心见性的修持上就有了快慢和顿渐的区分。你可以先听听我的说法,再看看和你师父说的是否相同?
我所说的一切法,包括“戒定慧”一法,都是“不离自性”的,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我当下的本性——也就是“无我的空性”来演说佛法。离开这个本体、本性来说法,那就叫做“著相而说”,真正的自性反而就会迷失了。所谓“著相而自性常迷,离相而自性本悟”,这也是《金刚经》里佛说“离一切诸相”的道理。须知天地间的一切万法,都是从我们的自性中生起的无边妙用,应变无方,造化无穷,这才是真正的“戒定慧”,这本来就是无上的“戒定慧”妙法。
《华严经》有云:“一切皆从法界流,一切还归于法界。”六祖大师在这里的开示,一切导归自性,一切皆是自性的起用,所谓“法界自性,自性法界”,一切万法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性的“戒定慧法界”,一切万法本来就在自性的“戒定慧”中,一切万法本身就是自性“戒定慧”的体现,所以六祖大师才说“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言下之意,离开了我们的自性来谈什么“戒定慧”,那就不是真正的“戒定慧”了。
然后六祖大师还说了一首偈子来总结这个道理,所谓“心地无非自性戒”,大意是说,自性是超越一切、无是无非的,没有任何的二元对立,这才是真正的“戒”。像我们一般人都活在事相的表面上,都停留在一种二元的状态里,面对内外的各种境界我们很容易就会生起分别心,一有是非对错,紧跟着就会有爱憎取舍,是不是这样?在戒律的见地上也是一样的,我们不通达的话,就会有持戒和犯戒的二元对立,就会有持戒是好、犯戒是坏的分别念。殊不知佛陀设立戒律的目的,是希望我们众生消除习气执著,达到“不敬持戒,不憎毁禁”的无分别境界,最终回归自性真如。在自性真如的“不二实相”里,其实是没有什么持戒和犯戒的,连“戒”的名字都了不可得,无持无犯,是为真戒。
很多人不了解我们佛教戒律的真正精神,包括很多学戒多年的出家师父也不见得就能明白佛陀制戒的深远用心,我就见过几个学戒学得很僵化刻板的师父,说话很冲、很教条,因为他们认为只有自己懂戒,别人不懂嘛,几乎很难沟通,他们似乎不知道“圆融圆通”这几个字怎么写,他们更加不了解文殊普贤等诸大菩萨时不时就故意示现疯癫破戒、但实际上并没有丝毫破戒的深妙用意——只有像六祖大师这样导归自性才能解释这一切!像最近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轰动全国、轰动网络的事,我们的禅宗祖庭少林寺的方丈大和尚释永信,他老人家被人实名举报(其实还是匿名),他被举报私生活混乱,就像那些腐败官员一样的养有老婆孩子,还有不止一个情人,他甚至被指控很多年前就已经被迁单开除僧籍了——这样说来那破戒什么的已经算是小事儿,他早就不是真正的出家人了,这才是大事……这个事情一下子就在网上传开了,轰然一片,但是我并没有看到,是后来有一个居士把链接发给我,我才晓得的。
这个居士留言的时候表达非常的生气,可谓义愤填膺,他对永信大和尚很明显就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憎恶之心,好像恨不得立刻就把大和尚痛扁一顿那才过瘾。这个护法的心虽然可以理解,但是当他问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的时候,我就说了:我没有什么看法,就算是真的我都不见得会有看法,更何况还不一定是真的!所以师父在微信里就写了那篇短短的“三谈三不谈”来表明态度,所谓:破戒不谈,破见才谈!杀人放火不谈,妄语邪见才谈!个人修行好坏不谈,事关法身慧命才谈!这样就把那个居士的嘴给封回去了。
但是没过几天,这件事情在网上似乎越炒越烈,不断地有居士来问我看法,问得师父都烦了,我都不知道我的看法什么时候变那么重要了?!不过大家既然都想要受刺激,那么老衲就恒顺众生、就不客气了,所以师父前两天就在微信和QQ上正式的、指名道姓的发表了我的看法,希望能让大家树立一个基本的正见,顺便也堵住某些人乱喷的嘴。师父的看法是这样写的:
说实话,就算永信大和尚杀人放火、喝酒吃肉、娶妻生子……这些事我根本就不会去管去说!只要他没有妄语邪见,断人慧命,只要他还有一颗护持道场禅堂、护持佛法和修行人的心,那么我就要为他点赞!我就会表示理解和支持!须知,在这个五浊恶世,某些能够“与魔共舞”的菩萨,他们的外在表现也许比淤泥还“臭”,比恶人还“恶”,但是他们的内在发心却比莲花还要清净,比大地还要忍辱!这种菩萨的境界,又怎么会是我们凡夫所能妄测的呢?那些想要打倒永信大和尚,给佛教抹黑的人,请深思。有人问我对释永信法师的看法,那么以上就是我的明确表态。南无阿弥陀佛。
这篇短文发表后,令我欣慰的是,点赞和支持的人不少,说明在微信和QQ里还是有很多人是拥有正能量、是能够正确理解的,说明在师父认识和认识师父的广大人群里,还是有很多人是真正爱护和关怀佛教,是真心在护持三宝的!但是也有个别的人不太理解,他们不理解师父怎么会这样去看待那些“破戒”、甚至“破根本戒”的出家人呢?他们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在世间法的层面,如果有人真触犯了国法,那当然就应该依法受到惩处,但是这个不是我们闲人该操心的事。而在出世间法的层面,在个人修行的层面,尤其是回到自性的、究竟实相的层面,那么这些事就更不是我们凡夫能够简单的妄测妄议的了。作为修行者,这时我们应该首先关注的,是自己的起心动念,是“心地无非自性戒”——我们一旦能够回归自性,一旦能够站在自性无分别的角度去看待和思考问题,去洞察“一切万法”,那么得到的答案也许就会有所不同。就像站在山脚看问题,和站在山顶、乃至飞到天上去看问题,那个角度和视野不同,答案当然也就会不同。
但是要注意,我们并不是在鼓励和包庇破戒犯戒,这点不要搞错了!我们并不是说,只要做到“心地无非自性戒”,那么就可以随便犯戒了——这是绝对的错解和邪见!那些真正明白和做到“心地无非自性戒”的修行者,因为洞察一切法缘起性空、平等不二的真相,所以他们对戒律的“开遮持犯”会看得更加深远全面,会更加的“不昧因果”,会更加有智慧和慈悲的判断以及处理方式。真破戒了,真犯法了,那么自有僧团的戒律和国家的法律来处理,但不管怎么处理,作为我们个人都要尽量保持“不敬持戒,不憎毁禁”的一种“如如”的心态,都要尽量回归自性来消融这一切,否则别人破戒是别人的事,你跟着瞎起哄、乱传播,“说僧过恶”,心里起了是非对错和爱憎取舍的念头,那就不是“心地无非自性戒”了,你自己也同样违背了戒律。
只有像佛菩萨那样做到了“心地无非”的境界,那么这个时候才可以真正的来谈是非、谈对错,破邪显正,如如不动。所谓“言满天下无口过”,这时的我们横说竖说,正说反说,不管是爱语还是棒喝,那都可以导归自性、回归空性,所以是没有任何谬误的,不会造口业。但如果不是这个境界,那么我们业障凡夫就最好还是小心点了,因为我们“起心动念,无不是罪,无不是业”,所以拥有自知之明的我们,最好就不要掺和世间太多的是是非非了,尤其是关于出家人破戒犯戒的是是非非,凡夫只要瞎掺和,那就绝对会损福造罪于无形中,甚至堕落地狱都很有可能。因为三宝中的僧宝,不可思议、不可妄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越了解就越不敢轻率判断,希望你们也不要像外行俗人那样的随便的造罪,所以师父才故意那样去说,才故意那样去遮止,目的还是为了大家好,你们能听明白吗?不明白我也没办法。
(139)趣向真如亦是邪
有点扯远了,现在我们扯回来,继续说六祖大师的偈子。所谓“心地无痴自性慧”,这个开示非常重要!我们佛弟子平常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个词除了“慈悲”,那就是“智慧”了,什么“般若智慧”、“菩提智慧”的,好像个个都很有智慧,但是这个智慧长啥样?几斤几两有多重?在你口袋里还是在你脑袋里?谁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这个无形无相的东西是最难定义、最难展示的了,尤其是超越生死、明心见性的大智慧,那更是了不可得的东西,所以怎么能拿出来证明一下呢?
呵呵,我们没有智慧,那当然拿不出来,但是祖师有智慧啊,六祖大师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这个无上大智慧的状态给我们形容出来了。他说“心地无痴自性慧”,他用一个“痴”字就代表了“贪嗔痴慢疑”这无明的“五毒”,这句话的大意,是说在自性大觉的境界里,本来是没有什么“贪嗔痴慢疑”的,“贪嗔痴慢疑”只是幻法,有同没有,平等性空,这个明明了了、念念不迷的自性大觉本身,就是无上的大般若智慧,不必再“头上安头”去别求什么智慧!所以祖师经常说,“自性本具一切法”,“智慧”这一法那当然也是本具的——这个“法则”适用于佛说的八万四千一切修法。
就拿我们最熟悉的念佛法门来说,当我们老实念佛、只管念佛、专一念佛的时候,不管我们有没有杂念,不管杂念有多少,当我们专注于佛号,我们那个专注于佛号的心,那份自然而然、清清楚楚的觉照,清明无我、本无所住的心,本身就是自性的大智慧!当我们正念佛时,那句念念提起的“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其中无贪无嗔、无痴无慢、无疑无虑,那当然就是“心地无痴自性慧”,那当然就是自性智慧的一种体现,而且还是很圆满的体现!对不对?
这句光明圣号来自于“无量光寿”的“自性弥陀”的无上成就,如果它都不能算是自性智慧的体现,那么还有什么能算?所以我们念佛法门超级殊胜就是这样,只要信心欢喜、简单老实地持念下去,不用很辛苦,就能“潜通佛智,暗合道妙”,完全符合六祖大师说的“心地无痴自性慧”,因此大家要千万珍惜!珍惜!珍惜!不要再错解轻视,然后当面错过就很可惜了。
下面这句“心地无乱自性定”,也是同样的道理,自性本来就是非定非乱的,无有禅定和散乱的二元分别,两者同一空性,任运如如,动静皆是定,是为自性定。当我们老实念佛、只管念佛、专一念佛的时候,念念弥陀,念念无住,念念无乱,那当然也是自性的一种大定。
其实这个自性的“戒定慧”三者,是一不是三,它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有一就有三。那个无非、无痴、无乱的自性境界,是法尔如是、不增不减的,不管你我是生是死、是来是去、是迷是悟,我们的行住坐卧和生老病死其实统统都不离自性三昧,它们从本以来就是这样的,这就叫做“任性”——任由本性,自成三昧,犹如金刚,颠扑不破。所以六祖大师才会在偈子的最后面说,“不增不减自金刚,身去身来本三昧”,道理就在这里。
下面,「诚闻偈悔谢,乃呈一偈:
五蕴幻身,幻何究竟。
回趣真如,法还不净。」
这是讲,志诚法师听完开示后就向六祖大师忏悔并表示感谢,然后他也呈上了一首偈子,表达自己已经有所悟了。所谓“五蕴幻身,幻何究竟”,大意是说,我们这个“色受想行识”组成的“五蕴幻身”,这个“身心小我”,它本来就是空性的幻化,是假的,它本来就不是什么究竟的东西。在这个不究竟的身心上去着力、去用功,那又怎么可能得到究竟的解脱呢?“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还记得吗?所以志诚法师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说“回趣真如,法还不净”,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老是执著在这个身心上去折腾、去用功,以为这样就能达到自性真如的解脱境界,那其实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修法并不能得到真正的清净,这样的修法也不是真正的清净之法。
在六祖大师之后,也是唐朝的时候,有一位叫做张拙的秀才,他在正史上没有留下什么名,但是在我们禅宗史上却留下了很大的名气。张拙张秀才很喜欢参禅,他曾经去拜访石霜禅师,想要求法。石霜禅师一见他就问:“秀才何姓?”张拙就回答说:“我姓张名拙。”石霜禅师就问道:“觅巧尚不可得,拙自何来?”
这个张拙一听,他居然仅仅是这样一听,就豁然有省,就开悟了,这个根器真是气死人!然后当场就口诵了一首偈子呈送给禅师,这首偈子非常的美,也非常的有名,所谓:
光明寂照遍河沙,凡圣含灵共我家。
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
断除烦恼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
随顺世缘无挂碍,涅槃生死等空花。
相信大家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张拙张秀才的文采,或者说文字般若非常的好,这种智慧的“好”已经不是世间一般文人墨客所能比拟的了,甚至有很多禅宗大德也写不出这样的水平。这首偈子里的那两句,“断除烦恼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这两句对比志诚法师的“回趣真如,法还不净”,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互为补充。大家没事的时候可以把它们摆在一起,好好的参一参。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既然“断除烦恼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我们想要断除烦恼、趣向真如的这个心念是不对的,因为不是病就是邪,不但张拙同志这么说,志诚法师这么说,历代祖师其实也是这么说的!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烦恼也不管它,佛法也不修,一天到晚该怎么贪嗔痴就怎么贪嗔痴,那么这样就对了吗?很显然这是凡夫的境界,是颠倒无明,那绝对是不行的!所以想要修行不对,不修行则更是不对,那么我们到底要怎样才对啊?
很多人就是在这里被绕晕的,不得禅宗其门而入。所以整个佛法的修学,尤其是禅宗的修学,那就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果有人能够在这里面透过,那么恭喜你,你就是传说中的“出格丈夫”,至少真正的正见,佛法真正的正见,能够圆通一切法的正见这时就可以建立起来了。有了这样的正见,那么我们再来看下面六祖大师的开示,那就很容易搞懂了。
(140)自性自悟大自在
「师然之。复语诚曰:汝师戒定慧,劝小根智人。吾戒定慧,劝大智根人。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脱知见。无一法可得,方能建立万法。若解此意,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脱知见。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由,无滞无碍。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戏三昧,是名见性。」这一大段讲的是明心见性后的大自在境界。六祖大师在听完志诚法师的偈子后,就点头认可了他的见地,然后六祖大师就进一步启发他说:你师父的“戒定慧”,是照本宣科,是接引那些小根小智人的;我说的“戒定慧”,则是直探真如,是为了接引那些大根大智的人。
这种人如果能够了悟自性,那么他们就不会有什么烦恼菩提和生死涅槃的分别概念了,也不会有什么解脱和不解脱的知见。因为在自性真空中,实无一法可得,万法皆空,所以一法不立;因为一法不立,所以才能够建立万法。这个“空有破立”之间是圆融不二的,如果能够明白这个真理,那么这个自性的不二境界就可以名之为“菩提涅槃”,也可以名之为“解脱知见”,你想叫什么名字都可以。
所以真正见性的人是非常自由自在的,他建立万法是对的,不立一法也是对的,横竖都对,他可以随心所欲而不昧因果,不离自性,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慈悲、怜悯和利益众生,所以他在生死轮回中“去来自由,无滞无碍”,不住生死,不入涅槃,没有任何的恐惧和挂碍。因为他对万法的实相实在是太通达了,生死涅槃、有为无为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一回事儿,所以他可以事来则应,提起就做,该干嘛干嘛,只是随缘应物而已,做完就了;有人来说话提问,他也可以不假思索的,随缘应答,开示引导初学趋入正道。
这时的修行者,这位见性的人,他这时已经真正了解“千百亿化身”的无上奥秘,明了一切众生、一切行持统统都是自性的化身,是真如的显现,一切万法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性。所以他这时就可以“善用其心”,善用自性“能生万法”的那个伟大的创造性力量,去自利利他、自觉觉他,这就是见性之人得到的无比自在的智慧神通,又叫做“一切法无碍游戏三昧”,禅宗所谓的“明心见性”也就是这个,这就是“踏破毗卢顶上行”的无上道境。大家听明白了吗?
「志诚再启师曰:如何是不立义?」很显然,志诚法师没有你们聪明,他并没有完全听明白,所以他就再次向六祖大师提问说:这个不立一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不立一法呢?这个问题问得很对,明明有生死,有涅槃,有烦恼,有菩提,宇宙时空,森罗万象,所以自性之中,又怎么能够不立一法呢?
「师曰:自性无非、无痴、无乱,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自由自在,纵横尽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顿悟顿修,亦无渐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诸法寂灭,有何次第?」呵呵,六祖大师估计有点头疼,碰到根器差一点的弟子,和碰到那种祖师根器的弟子,那个爽快程度是完全不同的,但他还是很慈悲地给予了开示:我在前面已经讲了,这个自性的本来面目是无非、无痴、无乱的,如果你能够念念都运用般若智慧来观照万法性空,那么就能恒常远离对万法万相的分别执著,看到万法平等不二的空相,那就能够自由自在地纵横十方,得无所得,万法这时就能为你所用,破立自如,所以万法在心,“有何可立”?破立不过是一念间的事。
想要明白这个自性的境界那就必须要靠自己去觉悟,不能假手他人,这个自性是只能顿悟、只能顿修的,你明白就全明白了,不明白那就全不明白,其中并没有一个可以循序渐进的修行次第,所以自性法中,根本就没有必要像通途的渐修法门那样去建立一个什么法相、名词和概念之类的,因此真正的禅宗从来不立一切法,在横扫一切的同时,立无所立!(弹指)听得懂吗?因为一切诸法本来寂灭,当下就是不生不灭的自性涅槃,所以在这个“法尔如是”的真相里,又哪有什么次第可言、又哪有什么实法可得呢?
六祖大师的话讲到这里已经是非常清楚了,你们大家如果一时半会儿听不懂,没关系,等文字版整理出来,到时再多看几遍就会明白了。
下面,「志诚礼拜,愿为执侍,朝夕不懈。」志诚法师这回终于听透彻了,所以他就心悦诚服地向祖师顶礼,并发愿要服侍和亲近祖师,早晚都不懈怠,以报答祖师的恩德。
那么,志诚法师的公案我们到此讲完,师父很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听了半天,加上之前听的三十多节课,那么长的时间,你们有谁听开悟没有?有谁悟到自己的本来面目,悟到自己的自性了吗?如果有,请举手!我等着供养你们好久了!(众笑)如果没有人敢回答,那么师父建议你们真是要好好反省,要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根器了。如果是念佛求生净土,那么我们可以仰仗佛力,祈求加持;但如果是想要明心见性,顿悟成佛,那么这个事情就只能靠自己去突破了。
从前曾有人问赵州禅师:“如何才能开悟、见性、成佛啊?”赵州禅师的回答很奇葩,他老人家居然站起来就说:“我要去小便。”(众笑)就这样往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你看,就是这么一点小事儿,还得我自己亲自去呢!”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亲自上厕所”那句话的源头,呵呵,开玩笑的。那么,这就是禅宗和净土这两个伟大法门的不同特色,一个“全自”,一个“全他”,虽然说“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但是我们自己到底适合修哪个?这个自己想清楚。
那么今天的讲经时间到了,下节课六祖大师将要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像这回志诚法师还只是“盗法”,那下个公案就是要“害命”了,那么祖师是怎么转危为安的呢?还是那句老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们大家下节课再见。阿弥陀佛。
(141)杀手悔过 六祖神通
今天是我们《坛经》的第三十三讲,我们已经讲到了第八品“顿渐品”,上节课我们讲完了志诚法师“盗法”的公案,那么这节课我们就要来看看志彻法师“害命”的公案。有人居然起了歹心,想要买凶杀害六祖大师,那真的就是狗胆包天、不知死活——此人至今尚在地狱哀嚎!那么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看看,一起来看看当年祖师面临的环境到底有多险恶!
「一僧志彻,江西人。本姓张,名行昌,少任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虽亡彼我,而徒侣竞起爱憎。时,北宗门人,自立秀师为第六祖,而忌祖师传衣为天下闻,乃嘱行昌来刺师。师心通,预知其事,即置金十两于座间。」这段经文都可以拍成电影了,戏剧性非常强。这位叫做“志彻”的出家人,这个“志彻”是他后来依止六祖大师之后,由祖师给他起的法名。
志彻原来是江西人,“本姓张,名行昌”,他的俗家姓名叫做“张行昌”,年少的时候是一个纵情任性、仗义豪侠的人,喜欢练武、打架,也就是现在所说“混江湖”、“混黑道”的那种人,自以为是“行侠仗义”、“义气第一”,其实是年轻幼稚,是非不分,没有基本的做人的“正见”,佛法的正见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他后来被人一挑拨,头脑一热,他就来找六祖大师麻烦了。
当时的佛教界,禅宗被人为划分为了“南北顿渐二宗”,南禅六祖,北宗神秀,他们两位都是修为足够的高僧大德,早就没有了人我是非的分别心,尤其是六祖大师更是已经了悟大道的不可思议圣人,所以他们彼此之间虽然在见地和修行上大有不同,但是彼此还是互相了解、互相尊重的,毕竟都是为了弘法度众生,对吧?六祖大师就算在法上经常直言不讳,毫不客气,但那个是本着“依法不依人”的大原则,对事不对人的说法,私下里六祖大师从来就没有说过神秀大师的半句不是!而神秀大师呢,他虽然受到朝野上下的一致供奉,被尊为“国师”、“帝师”,但是他对六祖大师却极为推崇,他经常指示弟子们到南方去亲近六祖大师,甚至三番五次地建议朝廷,到南方去迎请六祖大师来帝都弘法、供养。可见他们两位大师之间彼此还是很包容的,这个大人自有大量,所以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矛盾,可是到了门下弟子那里,那个彼此之间的争论和矛盾就大了去了。
我们可以想象的,当神秀大师的弟子讥讽六祖大师“不识字、是文盲、是獦獠、不配做祖师”的时候,六祖大师的弟子们会是何等的气愤,他们的反击会是何等的尖锐(想来也不会太委婉),这样一来二往的,那个积怨和矛盾就越来越深了。这两位大师的门下弟子中,毕竟还是以凡夫居多,其中真正有修行的人很少,悟道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也就六祖大师这边有几个。所以这些“凡夫僧”还有爱憎是非之心,那是很正常的事。这也是我们凡夫修行者的一个通病,我们往往都会情不自禁地、带着倾向性地去“爱”自己的师父,“爱”自己的道场——这个“爱”是打双引号的——而排斥、憎恶别人的师父,别人的道场,是不是这样?这是一种人之常情,但这个其实也是“自我”、“我执”的一种体现。
这个人如果太执著、太自我啊,那往往就不会有智慧了,没有智慧那往往就会干蠢事。在当时,六祖大师是早已出山,弘法接众多年,天下人也都知道六祖大师得到了五祖大师的衣钵传承,是公认的禅宗祖师,更是悟道得道的圣人,这样的人我们去亲近供养、顶礼求法都来不及,对不对?但是神秀大师的某些笨蛋徒弟却偏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偏偏要逆天而行,他们居然自己设立祖师位,想要把神秀大师给硬推上“神坛”,推上禅宗六祖的地位。
表面看来,这些笨蛋徒弟是为了神秀大师好,是为了师门好,但实际上他们却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因为神秀大师如果没有成为六祖的话,那么他们又哪里会有机会成为七祖八祖呢,又哪里能够彰显他们高明的拜师眼光呢?所以这些笨蛋徒弟才不惜为此而争名夺利,大造声势。甚至有更恐怖的,因为忌讳、嫉恨六祖大师得到衣钵的事情已经为天下人知闻,所以他们之中的某个脑残居然就突发奇想,觉得应该要派人把六祖大师干掉,只有这样才可以改写历史,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这种白痴一样的思维,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让人无语到极点!
在“把神秀大师立为禅宗六祖”这件事情上,如果神秀大师没有对他的徒弟们严厉呵斥、严词阻止,那么神秀大师说实话是有大过失的!在这种事请上装聋作哑、不闻不问,那就等于是在纵容,是在姑息养奸,没有尽到一个做师父的责任,否则“防患于未然”的话,又何至于会发生后来的那些变本加厉、狗屁倒灶的蠢事呢?让整个师门、让整个神秀一脉都成为了历史的笑柄!看看过去,想想现在,现在有多少类似于“神秀大师弟子”的人啊?有多少人想要把自己的师父,想要把某某大师、上师、老和尚捧为祖师或佛菩萨再来?这股妖风邪气从古吹到今,只要还有愚痴的众生,师父估计这股妖风就永远也不会断绝!
那么,神秀大师的这些“脑残粉”想要把六祖大师干掉,所以他们就找到了年轻任性的“少侠”张行昌,才不过颠倒黑白地说了几句话,说六祖大师是如何如何的坏、如何如何的骗人、如何如何的该死,这位张少侠就义愤填膺地接下了刺杀六祖大师的“光荣”任务,并且拍胸脯保证说我肯定搞掂,就凭我的功夫还收拾不了一个普通的南蛮和尚吗?于是张行昌张少侠就提着他的宝剑上路了,但是他没曾想啊,六祖大师的智慧神通不可思议,祖师早就通过“他心通”知道了这一切,而且还知道了更加深远的前因后果,所以六祖大师就准备了十两黄金放在座位前,专门等着张行昌前来刺杀,等着他自投罗网。
《坛经》在这里明确记载了六祖大师的神通,但也就是一笔带过,没有多说。这个关于神通的种类、问题和其中的道理,师父在讲《维摩诘经》和《观经》的时候都曾经给大家详细分析过,大家可以再去翻看一下那两套书,这里我们就不重复啰嗦了。毕竟佛法的解脱还是要靠般若智慧,神通只是副产品,而且人人其实都有大神通,只不过人人都心有障碍,所以才“神”不通达,只是“神经”通达,不识不知自家宝藏而已。
下面,「时,夜暮。行昌入祖室,将欲加害,师舒颈就之。行昌挥刃者三,悉无所损。」这是讲,就在某日的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张少侠就偷偷潜入了祖师打坐、休息的房间,他的功夫确实挺不错的,因为寺院里巡夜的人谁都没有发现他,但是六祖大师一早就等着他了。他挥剑想要杀害六祖大师的时候,六祖大师居然还把这个脖子伸长了让他砍,这让张少侠很没有成就感。(众笑)而且张少侠连续挥剑猛力砍了三次,次次都实打实地砍在了祖师的脖子上,但是每次都砍不进去,祖师毫发无伤!这就让张少侠非常的郁闷和害怕,以为见鬼了!他记得自己的剑是相当锋利的,而且来之前明明磨了剑的,怎么会砍不进去呢?面前的这位老和尚看上去也不像什么会高深功夫的样子,不像钟三丰、不像无染大德一看就是太极高手,(众笑)那么为什么我的剑会砍不进去呢?那张行昌越琢磨就越觉得不对,在这一瞬间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是被欺骗,是做错事了。
「师曰:正剑不邪,邪剑不正。只负汝金,不负汝命。」这时六祖大师突然就说话了,一个脖子砍不断的人突然就说话,真的挺吓人的!他就说:“正剑不邪,邪剑不正”,你的剑如果是正非邪,那就不会乱杀无辜,也就不会制不了邪;你的剑如果是邪非正,是错误的,那么邪不胜正,你又怎么可能伤害得了我呢?我过去生只欠你的金子,但不欠你的命,所以你杀不了我!
很明显,六祖大师是通过“宿命通”的大神通,知道了在过去生的某一世和这位张行昌的因缘。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张行昌和六祖大师之间原来也是有关系的,六祖大师曾经在某一世欠了他的钱,所以这一辈子才用这样的方式来碰面,这个因缘果报的纠缠,造化的安排,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下面,「行昌惊仆,久而方苏,求哀悔过,即愿出家。师遂与金,言:汝且去,恐徒众翻害于汝。汝可他日易形而来,吾当摄受。行昌禀旨宵遁,后投僧出家,具戒精进。」六祖大师真是非常的慈悲!这位张行昌张少侠本来就有点疑神疑鬼的,觉得自己做了坏事,突然又听到六祖大师的一番话,这下子可把他吓得够呛!一个被自己连劈三剑都没事的人突然说话了,这让心虚到极点的张少侠吓得就摔了一跤,居然就把自己给摔晕了,昏倒在地——这个杀手刺客的水平也实在是太不专业、太搞笑了!
就这样过了很久张行昌才苏醒过来,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五花大绑,所以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六祖大师求哀忏悔,至诚认错。他这时已经确定六祖大师绝对是一位真正的高僧,否则怎么可能?所以他心服口服的,醒悟非常彻底,他立刻就向六祖大师直接请求剃度,要求出家。这个张行昌的根器还真的算是很不错的,应该算是很不错的,他知道真正的高僧大德是很难碰到的,所以他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就要把整个生命皈投进来。不像我们某些同学,说出家说了好几百年,连个头发都还舍不得剃呢。(众笑)
那么六祖大师并没有马上答应张行昌,他只是把这个十两黄金交给了小张同学,并嘱咐他说:你先暂且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出家,因为我担心我那些徒弟,他们都很爱护我,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来杀害我的,那么他们很可能反过来会把你给杀了!而且你刺杀不成,神秀大师那边的徒众也不见得就会放过你。所以你还是在他日改天,在改变形貌后再来找我吧,我当会摄受于你。
于是张行昌就乖乖的听话,在顶礼祖师后就乘夜隐遁,远离了韶关,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寺院拜师出家。出家以后他就痛改前非,修行非常的刻苦、精进,然后还依法受戒,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比丘师父。
(142)常与无常 一味涅槃
「一日,忆师之言,远来礼觐。」这是讲,在出家受戒后的某一天,这至少应该是两三年以后了,行昌法师他一直记得六祖大师说过的话,所以他就在某一天大老远的,就重回宝林,前来拜见六祖大师。
「师曰:吾久念汝,汝来何晚?」六祖大师一见他就说:我挂念你很久了,老担心你会出事,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啊?这是六祖大师的一份慈悲关爱之心。
「曰:昨蒙和尚舍罪,今虽出家苦行,终难报德,其惟传法度生乎?弟子常览《涅槃经》,未晓常无常义,乞和尚慈悲,略为解说。」行昌法师就说了:以前承蒙和尚您慈悲,为我舍去了极大的罪过,现在我虽然出家修行了,修的还是苦行,但是我总觉得终究难以报答您的恩德,也许只有传承佛法,教化众生,才是对您最好的回报。所以弟子一直在深入闻思经藏,最近我常看的是《涅槃经》,但是我搞不明白经典中说的“常与无常”的道理,所以想请求和尚您能够大慈大悲,简略地为我解说一二。
呵呵,这个曾经的杀手一旦改行当出家人,那个故事就没那么好玩了,现在的行昌法师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佛法上,他问的问题对一般人来说实在是很枯燥、很无聊,但是对我们佛弟子、对“圈内人”来说,这个“常与无常”的问题却是最基础、最核心的关于生死解脱的重大问题,不可轻忽。如果没有这些基本的、圆通的正见,我们修行想要得到解脱?想要顿悟顿超?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是不可能的事。
下面,「师曰: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六祖大师果然就很简略的给了行昌法师一个答案,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他说:这个所谓的“无常”,也就是我们一切众生的佛性;而那个所谓的“常”,也就是一切善恶诸法、还有我们因此而生起的种种爱憎取舍的分别心。换言之,这个本来“常乐我净”的佛性是“无常”的、变化的,而本来“无常”幻化的一切外在境界和内在的心意识境界却是“恒常”的、不变的——呵呵,这个和经典上讲的,和我们平常对内外境界的认知似乎截然相反,完全对不上号,所以六祖大师很厉害吧?他老人家故意丢出一句反话机锋,就把所有的人都搞迷糊了!
「曰:和尚所说,大违经文。」行昌法师也是一听就蒙了,但是祖师怎么会说错呢?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提出质疑:大和尚您说的,似乎和经典里说的大不相同,法义完全相违背啊!
「师曰:吾传佛心印,安敢违于佛经?」我感觉六祖大师在这里可能“呵呵”笑了一下,然后他就说了:我现在禅宗祖师位上,传佛心印,代佛说法,我哪里会有丝毫敢于违背佛经的地方呢?
「曰:经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言无常。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无常,和尚却言是常。此即相违,令学人转加疑惑。」行昌法师就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涅槃经》里明明说了佛性是常,是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和尚您却说是“无常”;而一切善恶诸法,乃至修行者发起的菩提心,在显现上和本质上都是无常的、生灭的,没有一个恒常不变的东西存在,但是大和尚您却说这些是“常”,这就是相违背的地方。您的说法,让我这样的初学者越听越疑惑,不知如何是好!你们听完之后,觉得“如何是好”吗?
「师曰:《涅槃经》吾昔听尼无尽藏读诵一遍,便为讲说,无一字一义不合经文,乃至为汝,终无二说。」六祖大师就回答行昌法师说:这部《涅槃经》,我当年曾经听闻无尽藏比丘尼读诵过一遍,我马上就能透彻明了,为她解说奥义,其中没有一字一义是不符合佛说经文的!就算到了今天,我为你解说也是一样,不会有第二个说法,不会有错!
「曰:学人识量浅昧,愿和尚委曲开示。」于是行昌法师就很谦卑地说:弟子的学识和心量都很浅薄,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解,还请大和尚您能够委屈一下,为弟子再做一次开示。
「师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说什么善恶诸法,乃至穷劫,无有一人发菩提心者。故吾说无常,正是佛说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诸法若无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处。故吾说常者,正是佛说真无常义。佛比为凡夫外道,执于邪常。诸二乘人,于常计无常,共成八倒故,于涅槃了义教中,破彼偏见,而显说真常、真乐、真我、真净。汝今依言背义,以断灭无常,及确定死常,而错解佛之圆妙最后微言,纵览千遍,有何所益?」这一大段,六祖大师是煞费苦心,他把佛说的这个“常与无常”的真实义做了一个很圆通的解释。
其实行昌法师在这里,他是犯了一个“依文解义”的毛病,死抠表面的字眼,他把佛说的“常”和“无常”当成了二元对立的两个概念,以为它们是不同的,不知道佛说的“常与无常”其实是“一体不二”的,是一回事儿,他把“常与无常”打成两截,那当然就会想不通、有错解、有矛盾了。比如佛说佛性是“常”,并不是说离开了万事万物“无常变化”的境界,还有一个另外的“恒常不变”的境界,而是说就在万事万物“无常变化”的当下,它们的体性和本质就是无我的空性,空性是一切万法的本质——这点是“恒常不变”的,所以佛说佛性是“常”,遍及一切时一切处。听得清楚吗?
因为拥有这个空性的“常”的本质,所以佛性才“能生万法”,才能呈现出大千世界变化无穷、各不相同的无量相状和境界;如果没有这个空性的“常”的本质,那么就不会有“无常变化”的各种可能。所以佛说的佛性是“常”,这个“常”是空性的意思,蕴含无穷的变化、无限的可能,并不是像行昌法师所错解的,这个“常”是死水一潭、确定不变的一种状态,那是“死常”,不是佛说的“常”!如果佛性是这种“死常”,那么任何人事物就都没有什么改变改善的可能了,一切善恶诸法就会一直保持原样,恶人就不可能改过向善变成善人,张行昌就不可能放下屠刀变成志彻法师,乃至就算过了无央数劫,也不会有一个人发菩提心成就佛道,因为一切“死常”嘛,既然原来没有发心,那么后来又怎么可能会改变、发心呢?所以六祖大师针对这种错解,才故意宣说“佛性无常”,但实际上他说的才是真正的“常”的奥义,才是佛说的“真常之道”。
此外还有一种错解,有些人观察万事万物,一切都处在生灭变化当中,刹那不停,所以他们觉得佛说的“一切无常”是对的,但是他们理解浅薄了,以为这个无常的诸法真有生灭、真有生死,灭了死了就没了;同时他们看到这无常的万事万物各不相同,比如人有人样,鬼有鬼样,猪牛马羊形态各异,日月山川迥然不同,据说这个世界上就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这样他们就把一切诸法表面上的无常当真了,形成一种“断灭无常”的邪见;然后又把一切诸法表面上的不同当真了,错以为万事万物都有自己不共的体性。换言之,他们认为“物物皆有自性”,万法的自性各不相同,各有各的生灭生死,就像这个桌子和这些花的自性及生灭,就像山里的鸟兽和我们人类的自性及生死,那能是一回事儿吗?那些持有这种知见的人,他们就会认为佛说的“佛性真常遍及一切”是不对的,他们就会说“这个真常的佛性有不遍之处”,这就造下谤佛谤法、误导众生的无间罪业了,堕入魔外的险坑而不自知。
所以六祖大师慈悲怜悯他们,才故意针对性地宣说“诸法是常”,这里有两个层面的意思:一则是说万事万物的无常变化是生生不息、永不停歇的,所以诸法永远都会显现“无常”,轮转不休——这是一种“常态”,“无常”是“常”,不会有停止和断灭的可能;二则是说“诸法无常”只是表面的,“无常”是幻象,无常所形成的各种不同也只是表面的,“无常”是幻法,在“一切不同”、“一切无常”的当下和背后,其实是“一体不二”的、“恒常不变”的“无我的空性”——这个空性就是一切无常的“体”,无常的诸法只是空性的显现和作用,虽然表面上看来诸法各有不同,你我他各有不同,但实际上它们都是同一空性,在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空性的本质,就是一切无常表象背后的“常”!没有这个空性的“常”,就不可能会有一切诸法的“无常”,就不可能会有任何生灭变化;反之,如果没有一切诸法“无常”的显现,那么一切诸法空性的本质、空性的“常”也就无法证明,就不可能存在了。这个逻辑思维跟得上吗?所以“常与无常”,是一非二,“常”是“体性”,“无常”是“相用”,这个“体相用”三者本来就是密不可分的,都是同一空性,一味涅槃。通达这个实相妙理的修行者,那就可以横说竖说、正说反说、浅说深说,无论他怎么说那都是对的!因此六祖大师在这里说的“无常”,恰恰就是佛说的“真常之道”,而他所说的“常”,也恰恰就是佛说的真正“无常”的奥义。
那些执著邪见和八颠倒的“凡夫外道”以及“诸二乘人”,他们如果不能依照佛说的“涅槃了义教言”来正思维,那就不可能“破彼偏见”,就不可能正确理解佛说的“真常、真乐、真我、真净”,从而“依言背义”,以自己的错解邪见来妄测佛说的“圆妙最后微言”,那么这样就算读经再多,“纵览千遍”,那又有什么用呢?六祖大师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能明白就明白,不明白师父也没有办法。
幸好,「行昌忽然大悟,说偈云:
因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犹春池拾砾。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现前。
非师相授与,我亦无所得。
师曰:汝今彻也,宜名志彻。彻礼谢而退。」这是讲,六祖大师开示完毕后,行昌法师就忽然大悟了,没有辜负六祖大师的一番苦心。然后行昌法师就说了一首偈子——杀手也会说偈子,可见进步之大——就向六祖大师汇报自己的心得:所谓“因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因为我执著错解了“身心无常”的概念,所以当佛说“无常”之中有“真常佛性”的时候,我就不能理解了;“不知方便者,犹春池拾砾”,我不知道佛说的“常与无常”都是圆融善巧的方便说,我执著自己的错解邪见,就像是在春天的池子里只顾捡拾砂砾石头一样,因小而失大,差点就错过了美丽的风景;“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现前”,我今天承蒙祖师的慈悲开示,不假修证,不废功夫,这个本具的佛性就这样自然现前了;“非师相授与,我亦无所得”,这个自性的本来面目是从本以来、法尔如是的,并不是来自于师父的教授,师父教不教都是这样,这个佛性也并不是外来的东西,它是我本然具足的,不增不减,所以我一无所得,无得无不得,得不得其实也都是那样。
所谓“自在佛性本来空,常与无常同涅槃”,禅宗不二直指,想要告诉我们的其实也就是“这个”,佛法里面也并没有太多的东西。真明白这个道理啊,那么明心见性就是很平常的事,就在念念之间,念念自见,所谓“明心不可得,见性空无我”,我们这颗心就可以得到“大休息”,就可以停止追逐了。所以六祖大师在听完行昌法师的偈子后,就点头印证他说:你终于是了解透彻了,那么你以后就改名为“志彻”吧。于是行昌法师就变成了志彻法师,他在顶礼感谢祖师后,就退了下去。从此志彻法师就一直留在了宝林,追随在祖师的身边,再也没有离开过。
(143)两个思考题
那么,志彻法师的公案讲完,现在师父想请大家思考两个问题——师父一提问,大家就恐惧,呵呵——两个问题:
第一,志彻法师的公案反映了在我们佛教历史上的名位和路线之争,有时候是会要命的,不可等闲视之!在这个娑婆世界、五浊恶世,什么样可怕邪恶的人和事都有可能会出现,尤其是随着众生的福德因缘越来越差,我们可以预见的,越到未来,那些邪师邪见和魔子魔孙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獗。那么,我们既没有佛陀被人“割截身体”也不动嗔心、不起四相的空性忍辱的境界,我们也没有六祖大师先知先觉、金刚不坏的神通妙用,那么当我们碰到类似的邪恶和伤害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做?
我现在只是随便一想,就想到了好几个祖师大德被人诬陷、投毒乃至无情杀害的案例,比如早在佛陀那个时代,就连佛陀都有人敢诽谤和伤害;再比如达摩祖师,据说他一生曾被人投毒六次——哦,晕倒!还有二祖慧可大师,到了一百多岁还遭人迫害;而明朝的憨山和紫柏两位大师,也都曾被人诬陷下狱,受尽折磨;乃至到新中国解放后,那些曾被打倒、坐牢、杀害的高僧大德那就更多了,数不胜数。所以,师父想问问大家:如果换了是我们,碰到这样的事,你们会怎么做?
第二个问题,志彻法师向六祖大师请教的,那个关于“常与无常”的思辨,看起来很像是哲学家、思想家玩的脑力游戏,对不对?但很显然没那么简单!那么这个思辨的结果跟我们的生死解脱有神马关系啊?就像六祖大师讲的,所谓“凡夫外道,执于邪常”,“诸二乘人,于常计无常”,共成八颠倒,那么这种颠倒的知见和心理状态是怎么影响我们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是怎么让我们沉溺轮回、不得解脱的?大家有想过吗?这个问题请大家回去好好地想一想,能想明白了,那么你们就可以了解祖师的慈悲,了解佛陀的智慧,也就可以像志彻法师那样拥有圆通不二的透彻正见,乃至“直入如来地”,明心又见性,从此纵横无方,随心自在,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对师父留下的思考题,大家最好不要轻易放过了,要用自己的身心性命去闻思修持、去仔细体会。当然,如果你们中间有那种特别聪明或者特别愚笨的根器,你们干脆抛开师父的问题,绕开师父的陷阱,只管老实念佛,其它一切不理——由于你们已经抓住这句“不可思议”的佛号,那么这些“可以思议”的问题你们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费神了,多多念佛就好!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吗?不要错解,不要又把师父活埋了!
下面,「师见诸宗难问,咸起恶心,多集座下。愍而谓曰:学道之人,一切善念恶念,应当尽除。无名可名,名于自性。无二之性,是名实性。于实性上,建立一切教门,言下便须自见。诸人闻说,总皆作礼,请事为师。」这是本品的最后一段,大意是说,六祖大师见到自己自从高树禅宗法幢、弘法接众以来,教内的各大宗派有很多修行人由于种种错解,就对自己、乃至对禅宗正法都起了疑谤,纷纷前来挑战问难,有的甚至还起了很大的嗔恨恶心,这些人大多都聚集于祖师的座下,鱼龙混杂。
有些人表面上好像是来学法,但实际上却是来挑刺、找茬的,所以六祖大师就很了解也很怜悯他们,也没有刻意地针对谁打击报复或赶他们走,只是在有一天,六祖大师就对大众开示说:那些真心想要学道求道的人,一切善念恶念分别念,都应该统统打破、灭除。你们应该去追寻了悟那个“无名可名”的真谛,那个“说似一物即不中”、“一说就是错”的佛性,又叫做“自性”;这个具有“不二”本质的自性佛性,不管生灭来去、烦恼菩提,它都是“一味涅槃,任运解脱”的,这个“涅槃生死等空花”的不二体性,就是我们一切众生的真实本性。所有的佛法,或顿或渐,就是建立在这个真实本性的基础之上的,佛陀设立的一切教门完全就奠基于此。所以不管诸位原来是修学什么法门的,那都应该“于我言下”便能自见本性,见到“法”的真谛。
很显然,六祖大师在这里,他是在很巧妙地引导那些“咸起恶心”的邪见者,把邪念邪思维转到正确的用功办道的方向上,同时也是在引导我们大家,不管是修什么法门的,不管是顿是渐,最终都是要泯除分别,同入不二,一切教法,同归实性——这才是真正的无上顿教法门,这才是值得所有人礼敬诚服、“请事为师”的真正祖师!
那么,第八品“顿渐品”到此圆满,本次讲经的时间到了。下节课我们将要一起进入本经的第九品“护法品”,这是本经准备“收官”的倒数第二品,也是最短的一品,内容很有意思。那么,还是那句老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们大家下节课再见。阿弥陀佛。
*护法品第九
(144)女皇的诏请
今天是我们《坛经》的第三十四讲,上节课我们讲完了第八品“顿渐品”,现在我们要一起进入第九品“护法品”,请大家翻开经文。这是我们这部《坛经》最短的一品,其实《坛经》讲到现在,讲完第八品,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圆满了,因为最重要、最核心的内容已经在前面几品有了淋漓尽致地发挥和阐释,所以后面两品在法义上就没有什么太新鲜的东西了,只是六祖大师跟朝廷之间的一个互动,还有就是六祖大师在临圆寂前的一些安排和交代,因此我们简单地来了解一下就好。
本品的名字叫做“护法品”,顾名思义,讲的是朝廷和皇帝对六祖大师所代表的“正法眼藏”的禅宗法脉的肯定及护持,这个背后其实还是有很多故事的,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看看。
「神龙元年上元日,则天中宗诏云:朕请安秀二师,宫中供养。万几之暇,每究一乘。二师推让云:南方有能禅师,密授忍大师衣法,传佛心印,可请彼问。今遣内侍薛简,驰诏迎请。愿师慈念,速赴上京。」我们的六祖大师大弘禅宗的年代,正好是我们中国历史上最赫赫有名的一代女皇武则天统治天下的年代,在唐代的几十位皇帝中,武则天可以说是最信佛、最尊重佛教的一位。所有佛弟子都知道的,那首非常有名的“开经偈”,我们每次讲经前都要念的“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这个就是武则天写的,水平非常之高,千百年来就没有谁能再写一首超过她的。
从这首偈子,我们就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就可以大概了解一代女皇则天大帝的佛学水平应该不会太差,据说武则天在当皇帝前还曾经被迫出家做过女尼,所以她应该是正经研究过佛法的,不算外行。但是自从她坐上皇位后,为了巩固皇权,为了强化统治,她就一方面推崇我们佛教,另一方面就贬抑道教,大造寺院,大塑佛像,干了很多发展佛教的正面的好事,但同时她却胆大包天、不择手段地编造伪经,然后宣说自己是弥勒菩萨降世,理当统治天下——这就犯下了大妄语的大罪过、大因果,最终成为了历史的笑柄,成为了她人生的一个污点。所以人性很复杂就是这样,很多佛弟子、包括我们可能也是类似的,一方面积极修福,一面就积极损福,糊涂颠倒的事情都不知道干了多少!
那么,由于武则天是这样一个复杂矛盾的政治人物,她出于统治的考虑,必须要大力弘扬佛教,另外她也的确对我们佛法比较了解,比较感兴趣,所以她终其一生都很喜欢亲近我们佛教的高僧。比如像《坛经》这里讲的,武则天和唐中宗在“神龙元年上元日”的时候,就下圣旨礼请禅宗的两位大德:慧安禅师和神秀大师,将他们迎入宫内供养。作为史上“破天荒”的一代女皇,武则天有多忙那是我们老百姓想象不到的,但是她不管再忙也会抽时间“每究一乘”,经常都会向两位大师请教佛法的无上奥义。而两位大师就经常很谦逊地推让说:在南方有一位叫做惠能的大禅师,他曾经得到五祖弘忍大师秘密地传授衣钵和心法,为禅宗的第六代祖师,拥有“传佛心印”、“代佛传法”的资格,陛下您应该去把他迎请过来,要向他请法才对!所谓“一佛出世,千佛护持”,这个“一祖出世”那也是差不多的,至少也会有“千师护持”,所以这些真正的高僧大德之间“心心相印”、“息息相通”,他们在法上的那种互相赞叹完全是出于对佛法的正见,而不是什么人情世故,互相吹捧,不是什么盲目的举措,这才是真正严格意义上的“僧赞僧”,希望大家能了解。
因为两位大德对六祖大师的倍加推崇和赞叹,所以我们的女皇陛下就上心了,她就特意派遣宫里的内侍太监薛简,千里迢迢的就从长安骑马赶往了韶关,想要去迎请六祖大师“速赴上京”,她希望六祖大师能够慈悲体谅她迫切的心情,最好能够早点到达京城。但是六祖大师并没有给女皇面子,祖师自有自己很深远全面的一种考虑。
「师上表辞疾,愿终林麓。」看到了吧?简单的一句话,背后其实隐藏的东西很多,意味深长。这里讲六祖大师就向女皇上了个奏表,推辞表示自己已经老了,身体有疾,不愿意再长途跋涉去什么京城,只愿意一生终老于山林,逍遥自在。六祖大师这样说并不是在矫情,更不是在故作姿态、故作清高,他是确实不想去,原因很多很复杂。其中一个原因,是祖师考虑到禅宗的南北顿渐之争,本来就已经很无聊了,他如果再去京城得到女皇的大力支持、大力扶持,那恐怕就会激起北宗弟子的更多嫉恨,之前都已经种种的诽谤、污蔑、攻击,乃至谋杀都出现了,如果六祖大师再去京城的话,这样搞不好就会导致纷争加剧,那对整个佛教的大局就是“弊大于利”,就是得不偿失了。所以六祖大师是出于这种长远的考虑,才果断拒绝了女皇的诏请,不惜得罪女皇,否则那么好的大弘禅宗的机会因缘,六祖大师又有游戏三昧、神通自在,他老人家有什么不敢面对、有什么是他害怕的?对不对?
此外好像还有另一种说法,据说六祖大师曾经半开玩笑地自谦说:“我相貌粗鄙丑陋,身材矮小,如果到了北方,北方人都普遍长得比较高大,他们见到我这个丑陋的样子,那搞不好反而就不信禅法了,所以我还是不去算了。”这个说法也不知真假,大家姑且一听就行。
下面,「薛简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道,必须坐禅习定。若不因禅定而得解脱者,未之有也。未审师所说法如何?」从这番问话来看,武则天派出的这位内侍太监薛简应该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个对佛法有相当了解的内行人,估计是在宫里服侍武则天,然后跟着修学了一些佛法,所以武则天才会派他来传旨。这位薛简就向六祖大师请教说:京城里修禅的大德高僧都说,想要悟道得道,就必须要打坐学禅、修习禅定,如果说不经过禅定的修行就能得到解脱,那是不可能的事!不知道大师您在这方面的见地说法是怎么样的呢?这个话里行间就隐隐有一种试探六祖大师的意思。
「师曰:道由心悟,岂在坐也?经云:若言如来若坐若卧,是行邪道。何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无生无灭,是如来清净禅。诸法空寂,是如来清净坐。究竟无证,岂况坐耶?」六祖大师的回答非常直接,还是那种一贯的风格,直指第一义,没有丝毫的拐弯。他说:大道由心而悟,不拘形式,“岂在坐也”,又哪里必须要打什么坐呢?大家注意,六祖大师在这里点出了修行悟道的关键是在“心”,但是六祖大师并没有因此就否定打坐,没有说不能打坐,更没有说打坐是错的,这点要搞清楚!六祖大师只是说,这个悟道跟打坐的形式之间并没有绝对的关系,悟道在心不在坐,并不是只有打坐这一种模式,所以诸位喜欢打坐的尽管打坐,但是不要有“必须要如此才能悟道解脱”的知见,不要走极端、不要狭隘就对了。否则你搞不好就会错过或堵塞其它的可能性,自误误人,那就很可惜了。
我们看历史,很多大德悟道的因缘那真是千奇百怪的,有闻花香悟道的,有听声音悟道的,有听一句话或一句歌词悟道的,有被打而悟道的,有被夹断腿而悟道的,还有像虚老那样被开水烫一下而悟道的,相比之下打坐悟道的那些就实在是太普通了。我印象中最奇葩的,是一个上厕所悟道的案例,好像是在《指月真髓》里面给你们讲过的,还有印象不?据记载,在宋代有一位大居士叫做张九成的,他同时还是一个高官,他有一天如厕的时候还不忘参禅用功,非常的精进;当时那个厕所的味道可能让人比较愉悦,也比较放松,而他的心境也比较专注平和,时节因缘正好到了那个点上,所以当他突然听到外面的一片蛙声,一片蛙声突如其来的时候,张九成当下就打破隔阂,豁然有悟了。虽然还不是彻悟,但也让他汗如雨下,忍不住大笑不止——在厕所里放声大笑,知道吗?呵呵,所以参禅悟道的人有时候看起来就像是疯子。
然后张九成同学就思如泉涌,他马上就写了一首很优美的诗来纪念这件事,他用很有意境的语言描述了自己的切身体悟,其中有两句最有名,所谓“春天月夜一声蛙,撞破乾坤共一家”——咋一听很美吧?你们有没有觉得很美啊?单看这两句话,你们能想象得到他是在厕所里写出来的吗?(众笑)所以上个厕所都能上开悟了,这个境界,应该算是古往今来的头一桩!建议大家啊,以后上厕所的时候没事别老玩手机,你们最好能把自己那个觉照的道心提起来,参禅的参禅,念佛的念佛(当然是默念),如厕修行两不误,这样指不定下一个“厕所悟道”的高人那就是你,谁晓得呢?对不对?
所以,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现实的、真实的案例,我们才可以很明确地认定六祖大师说的这句“道由心悟”是对的,大道非关坐卧,如果没有般若智慧,没有正确的心法,那么坐得再多再久也是没有什么用的。这里再给大家一个建议,建议大家去搜集一下这方面的、祖师大德关于坐禅问题的开示,比如维摩居士呵斥舍利弗宴坐,六祖大师在本经第五品“妙行品”里的开示,还有南岳怀让禅师接引马祖道一的公案……把这些内容找全了,然后摆在一起相互比较、参考,慎思明辨,融会贯通,那么相信大家以后对佛法、对“坐禅”的了义见地就会有一个正确的把握了。
那么接下来,六祖大师就引用了《金刚经》里的一句话来说明他的观点,在《金刚经》里佛陀曾开示说,如果有人说如来是若坐若卧、是有形象有来去的,那么这个人就是在说邪见,就是在行邪道!何以故?因为他著相了!只看到了生灭、来去、坐卧的表象,没有看到空性的实相。如来之所以叫做“如来”,就是因为他已经圆满实证到了诸法“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的真如实相,无来亦无去,不生亦不灭,这个万法的实相本来就是如如解脱的无上“清净禅”;而诸法真空妙有、寂灭不二的体性,本来就是无上圆满的“如来清净坐”。这样的“清净禅坐”,是无我无人无所得,是了无所住的,究竟来讲,并没有什么能证和所证的分别,法尔如是,“岂况坐耶”?所以又何必一定要打坐呢?
那些真正心里明白的人是不会拘泥于行住坐卧的,就像禅宗祖师经常讲的,“一悟即至佛地”,修行者在心里的一悟一念一转,当下就是寂灭涅槃,当下就“如佛不二”!以前我以为这里面会不会有点夸张的成份呢?但现在师父知道这是大实话了!大家不要把这个“本来面目”的“佛地”,也就是“如来的境界”想得太高远、太玄乎,好像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大家也不要把六祖大师说的这个“无生无灭”、“诸法空寂”的“如来清净禅”、“如来清净坐”,错解成了一个相对于我们现在的生灭、生死的二元境界。禅宗祖师讲的从来都是“本地风光”,一切现成,人人本具,当下即是——听得清楚吗?这个道理我们在《坛经》的前面几品已经讲过很多次了。
在禅宗里,只有真正明心、明白了这个道理,才可以说是踏上了“不修而修”的“正修行路”,才会知道自己过去的一切追寻和造作其实都是在错过,都是在做无用功。了解吗?像我们修学了那么多的法门,什么大圆满、大中观、大手印,无所不知;懂得那么多的法义,什么禅净律密,无所不晓,但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今日方知我是我”。所以与其博学,不如无知,不如老实平常、狂心一歇!听得明白吗?不要错解,不要以为师父是在叫你们做文盲,不学无术,那就是在活埋师父了。
记得在唐末的时候有一位叫做“无尽藏”的比丘尼,她悟道以后写了一首诗偈,流传很广,大伙儿都很喜欢。这首诗偈意味深长,正好可以拿来作为六祖大师开示的补充说明,所谓: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
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呵呵,很有诗意的悟道境界。原来我们自性的“春天”早就在枝头绽放“十分”了,千生万劫,不假外求,一切现成,本自无缺,但是这个自家的“风光”又有几人能明白呢?那些向外去寻找“春天”的人,你们的春天到底在哪里?这个答案可能就需要大家自己去想清楚,自己去找寻了,别人帮不上忙。
(145)大乘的见解
下面,薛简再次提问,这个应该是武则天交代他见了祖师必须要问的。
「简曰:弟子回京,主上必问。愿师慈悲指示心要,传奏两宫,及京城学道者。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明无尽。」这是讲,薛简听完六祖大师的开示后,就很恭敬地向六祖大师行弟子礼,然后就再次请教说:弟子回京以后,主上(也就是女皇武则天)必然会问师父您说了什么?所以希望师父能够慈悲直指开示禅宗的心法要诀,到时弟子可以将您的开示传奏回去,以及转告给京城的所有学道之人。这就像是一灯点燃了百千盏灯,所有的无明黑暗都统统变成了大光明,如此则明明相传,无有穷尽。
薛简的这个请求、这个说法在我们一般人听来很正常,对吧?但是他话里面其实是隐含有知见上的漏洞的,这个漏洞一下子就被六祖大师抓住了,所以六祖大师就借题发挥,给了他一个很究竟中道的开示。
「师云:道无明暗,明暗是代谢之义。明明无尽,亦是有尽,相待立名。故《净名经》云:法无有比,无相待故。」六祖大师关于明暗的开示非常扼要,在一般人的理解里,这个明暗很显然是相对立的,烦恼菩提也是相对立的,但是六祖大师却说“道无明暗,明暗是代谢之义”,如果我们认为明就是道,而暗就不是道,以为大道仅仅是光明的一面那就错了。
大家还记得那句话吗?六祖大师说过的,“一切万法不离自性”,所以自性的大道超越明暗,非暗非明,但同时明也是它,暗也是它,明暗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道”的范畴。所谓“夜半正明,天晓不露”——这是祖师说过的一句话——天黑了,万物都隐没了,但是你的自性并没有暗,它正以心光觉照一切,如如不动;而天亮的时候,阳光普照,万物显明,但是你的自性却不会因此而彰显。所以明暗只是来去的客尘,是自性中生灭代谢的幻法,是二元相对的两个概念,不是超越的、绝对的大道。
真正的大道是含摄一切、同时又超越一切的,所以佛菩萨在《净名经》里,也就是在《维摩诘经》里说:“法无有比,无相待故。”言下之意就是在强调万法的实相是没有什么对比、对立的,大道根本就不是一个二元的、相对的概念。所以我们在实修的时候,为什么要特别强调不要去执著种种的境界?比如你执著贪嗔痴,就会堕入人道或恶道;你执著身心微细的快乐觉受,就会堕入欲界六天;你执著不同层次的光明禅定的境界,就会堕入色界天;你执著“空无”的无限意识状态,那就会堕入无色界天。
因此一切无执,心无所住,让心灵停止一切自我的追寻,停止一切有为的造作,回归平常、觉醒、无我涅槃的大道,这就是佛陀设立八万四千法门的最终指向。听得清楚吗?大家可以去仔细检查、思考一下我们学习过的所有的修福修慧的法门,所有指向解脱的法门,看看它们是不是这样的?
下面,「简曰:明喻智慧,暗喻烦恼。修道之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烦恼,无始生死,凭何出离?」薛简同学很明显,他并没有听懂六祖大师在说什么,所以他就傻乎乎地向六祖大师解释了一番,结果是越说越错!他说:我之前讲的这个“明”是比喻智慧的意思,“暗”是比喻烦恼的意思,我们学佛修道的人,如果不以智慧来照破烦恼的话,那么这个无始以来轮转不休的生死大梦,我们凭什么出离,凭什么解脱啊?这个问话咋一听好像很有道理,但实际上还是堕在了一种二元分别的知见里,不是正见,所以六祖大师马上就破斥了。
「师曰:烦恼即是菩提,无二无别。若以智慧照破烦恼者,此是二乘见解,羊鹿等机。上智大根,悉不如是。」六祖大师的破斥非常干净利落,他老人家说:烦恼就是菩提,两者是同一空性、无二无别的。如果以为必须要用智慧来觉照破除烦恼,这是声闻缘觉等二乘人的见解,还有法的痕迹,还有微细的二元分别,这种人就是《法华经》里说的那种选择羊车鹿车的小乘根机,真正的“上智大根”,那些透彻实相的大乘修行者,却不会有这样的见地。
「简曰:如何是大乘见解?」薛简就问了:那什么才是大乘的见解呢?
「师曰:明与无明,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实性。实性者:处凡愚而不减,在贤圣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性相如如,常住不迁,名之曰道。」六祖大师的开示之所以在后来能被名之为“经”,我觉得这跟他的开示非常“经典”、非常符合佛说有关,像六祖大师在这里讲的,大家去对比看看,和大乘了义经典里佛说的有什么区别?所以像这种大祖师的言教,我们完全可以当作佛说来对待,不必有丝毫的怀疑。
那么六祖大师说了:智慧是明,烦恼是无明,这个“明与无明”的两种状态,凡夫以为它们是不同的,是对立的“法”;但是真正有智慧的人就很通达,知道这个“明与无明”的两种状态其实都是同一空性,在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这个没有任何区别的“不二空性”,就是一切万法的真实本性。之所以叫做“真实本性”,就是因为这个空性的本质是“处凡愚而不减,在贤圣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的,就像梦里梦到的一切,梦里的一切凡愚和贤圣,一切烦恼和智慧,所有的一切人事物、一切内外境界,统统都是如幻的空性的显现,都是假的、虚妄的,是不是这样?
所以梦里的一切法,尽管在“相”上看起来很不相同,似乎各有增减、定乱、生灭、来去,但实际上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空的。这个空性的本质是“不随相转”的,你不能说他是坏人他就不空了,他一起烦恼他的本质就不是空性了,没有这回事的!所以六祖大师才说这个“空”的真实本性是“不增不减、不定不乱、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的,换句话说我们完全无法测度和定义它。这个不生不灭、听起来很矛盾的“不是东西的东西”,六祖大师说它是“性相如如,常住不迁”的,什么叫做“如如”啊?也就是你怎么形容它,“如”什么都对,什么如梦如幻,如真如假,如生如死,如来如去,如空如有,一切都是“如如”!这个“如如”的空性实相是恒常如此,永远也不会改变、变迁的,这就是所谓的“道”,真正的“大道”就是这个!
十方如来、诸大菩萨以及历代祖师,他们所证悟所证入的,就是这样一个共通共同的“不二之道”。他们千方百计、千说万说想要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个”,只不过他们有的是正说,有的是反说,有的是横说,有的是竖说,有的干脆就不说!这里面,所谓的“正说”我们大家都看多了,三藏经典里基本都是,对吧?所以偶尔有祖师菩萨给我们来一下“反说”,那个刺激提神的感觉就特别来劲,特别让人记忆深刻。比如曾有人问祖师:什么是佛?有的祖师就回答是“干屎撅”,有的祖师则回答是“麻三斤”,还有的回答是什么“白额大虫”——这跟佛有关系吗?等等等等。像这些“反说”,在经典里哪里看得到啊!我记得印象最深的,是真净克文禅师写的一首悟道谒,以前也跟你们讲过的,所谓:
事事无碍,如意自在。
手把猪头,口诵净戒。
趁出淫房,未还酒债。
十字街头,解开布袋。
很刺激吧?像这样手里拿着煮熟的猪头在啃,嘴里却念着清净的戒律,出入于淫房酒肆之间,舞照跳、妞照泡,但是还欠了很多酒钱没有还——这样的人生,居然就是“事事无碍,如意自在”的大解脱境界,这个禅师是疯了吗?他到底是悟道,还是入魔啊?所以像这种“反说”的偈子,那些脑子不够用的人是绝对听不明白的,那些持戒却不通达的“卫道士”更是会吓个半死!但是如果我们懂得拿六祖大师在这里的开示来对照,所谓“烦恼菩提,无二无别”,那么我们就可以正确理解祖师大德的那些很奇怪的“反说”,不至于产生错解邪见,乃至产生颠倒邪行了。
但很可惜呀,我们明白了,不代表薛简也明白了,所以他很实诚地就又问了一个傻问题。
(146)入道的心要
「简曰:师曰不生不灭,何异外道?」呵呵,这个薛简,这个内侍太监,他居然敢质疑六祖大师是外道,看到这里我真的很想对他说一声: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众笑)他自己错解了六祖大师说的法义,却不知反省,不怪自己蠢,反而很轻率地去责问祖师,去怀疑六祖大师的水平,这种思维可以说是严重的缺乏自知之明,已经可以归入“脑残”的行列了。但是幸好,他碰到的是六祖大师,没有碰到那些喜欢棒喝打人的祖师,否则他就惨了。
下面,「师曰:外道所说不生不灭者,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不生。我说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不灭,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净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这里大家要注意,从古到今都有这样一类错解邪见的外道,他们也喜欢说“不生不灭”,但是他们理解的“不生不灭”是一个二元对立的概念,他们认为万法消灭之后就不会再有生,就将生停止了,所以他们把这个叫做“不生”,而万法存在的阶段自然就被定义为了“不灭”,因此六祖大师说他们是“以生显灭”,这个生灭在外道那里是矛盾的、不可调和的两个境界。
其实他们所说的灭,并不是真正的灭,因为六道轮回,“灭犹不灭”,这个生生不息的“生”,他们就看不到了,所以他们堕入这种外道的断灭邪见,那就会把“生”给当成了“不生”,完全把生灭的实相给搞错了。现在我们的这个娑婆世界,基本上就是由这些邪见外道来掌控的,他们的影响力非常巨大,洗脑了无数人,所以想在这个世界修习正法得到解脱,那是非常不容易的,想在这个世界“混好”非常的不容易,这点相信大家都应该深有体会。
那么在我们佛教里面,像佛陀和祖师所开示的不生不灭,它的意思是指万法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生”,这个生是幻生,同于无生,所以万法也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灭”,这个灭是幻灭,同于无灭,因此我们佛教讲的“不生不灭”其实是一个“非二元”的概念,它直指“万法不二”的究竟义、真实义,完全不同于外道。所以薛简对祖师的错解实在是有点离谱,他逼得祖师不得不给他解释了一番,这个“不生不灭”本来应该是佛法的基础知识,不用那么费事的。
那么六祖大师慈悲,他在耐心纠正了薛简的错误后,又继续开示他说:你如果想要真正了解禅宗入道的心法要决,很简单,你只要一切善恶境界都不去思量分别,不加评判,那么这时你自然就会契入你本有的清净心体——它永远都是湛然觉照、恒常空寂的,同时又真空妙有,“能生万法”,拥有无量无边犹如恒河沙一样多的妙行和妙用,非常的不可思议。
在这里,六祖大师说的这个“心要”,大家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所谓“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这和六祖大师在第一品里讲的“不思善不思恶”有什么区别吗?如果这样就能够“自然得入清净心体”,就能够让“明上座”悟到自己的“本来面目”,那么这个“心要”是不是太简单了些?无上的禅宗原来是这样简单的吗?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还搞不拎清,还活着干嘛?
其实我们佛法本来就很简单,不但禅宗的“心要”很简单,净土的“心要”很简单,就连繁复高深的唯识、华严和密宗的“心要”其实也都很简单!但是我们凡夫分别惯了,自我惯了,造恶惯了,颠倒惯了,所以很简单的佛法心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我们做不到,很简单的禅宗心要“不思善不思恶”我们做不到,很简单的净土心要“老实念佛”我们更做不到,很简单的密宗心要“视师如佛,一切净观”那就不用说了,业障深重的我们绝对做不到!
所以本来很简单的佛法,本来很简单的解脱、觉悟,偏偏被我们搞成了“天下第一难”,这能怪谁啊?但是如果我们依教奉行,如果我们能够真正做到佛陀和祖师所开示的“心要”,那么这个天底下最难的事——生死解脱,那就会变成天底下最简单、最容易的一件事了!比如像历史上记载的那些“顿悟顿超”的大德,很多都是普通人,他们的解脱简不简单、容不容易?再比如像那些老实念佛、自在往生的老头、老太、文盲、农民、绝症病人等等,他们的解脱简不简单、容不容易?他们的解脱为什么就能够那么简单、那么容易?
在宋代有一位著名的理学家,就是被后世朝廷硬捧为“圣人”的朱熹,他在学术上的人品虽然很令人质疑——因为他的某些思想明明是来自于禅宗,明明是深受佛法的影响,但是他却偏偏不承认,反过来还说佛法的不是,那就很不地道了——所以他的为人我们暂且不说,但是他有一首诗倒是可以拿过来借鉴一二的,写得相当好。诗云: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听得清楚吗?“为有源头活水来”,所以为什么对我们来讲很难的事,对那些解脱者来讲却很简单容易啊?那就是因为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源头活水”,也就是六祖大师在这里讲的这个“湛然常寂,妙用恒沙”的“清净心体”,而且他们还把握住了佛法修行的“心要”,他们能够做到“一切善恶,都莫思量”,或者做到“老实念佛、信愿不退”,那当然就能够与道相应,当然就能契入“清净心体”,得到本具的解脱。所谓“返本还源,归家稳坐”,我们啰里啰嗦地讲了这么多,其实真要实行起来的话,也不过就是在一念一转、在不动声色之间,修行修心,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而已。
那么,现在大家应该要问自己另外一个问题了,那就是:那些记载中的解脱者,他们和我们一样的也都是普通人,甚至有些还不如我们呢,那么他们能做到的事,为什么我们就做不到?这个问题建议大家回去以后,都要仔细地好好想一想。
下面,「简蒙指教,豁然大悟,礼辞归阙,表奏师语。其年九月三日,有诏奖谕师曰:师辞老疾,为朕修道,国之福田。师若净名,托疾毗耶,阐扬大乘,传诸佛心,谈不二法。薛简传师指授如来知见,朕积善余庆,宿种善根,值师出世,顿悟上乘。感荷师恩,顶戴无已。并奉磨纳袈裟及水晶钵,敕韶州刺史修寺宇,赐师旧居,为国恩寺焉。」这是讲,经过六祖大师的慈悲开示,薛简同学终于恍然大悟,还是悟了,没有笨到不可救药。他在向六祖大师礼拜告辞后,就返回了京城,向女皇和中宗陛下详细汇报了他和六祖大师之间的问答。那么武则天听完之后不免有些感慨连连,虽然她对六祖大师不愿进京这件事觉得很可惜,但是武则天也并没有强人所难,没有去勉强祖师,她展现出了一代女皇应有的气量和风范。于是就在同年的九月三日,武则天再次下诏书嘉奖赞叹六祖大师,那个圣旨的具体内容很容易看懂,我们就不再啰嗦翻译了。
这里面值得一提的,是女皇对祖师溢于言表的那份至诚恭敬,还有供养给祖师的那份“磨纳袈裟”和“水晶钵”,以及命令韶州刺史修缮寺院等等。有这样的皇帝来做大护法,那禅宗大兴就是必然的了,这件事咋一看好像是六祖大师的福报,但实际上却是整个国家和整个民族的福报,这份福报我们直到今天都还能感受和享受得到,大家说对不对?
那么,今天的讲经时间到,第九品到此圆满。下节课我们将要进入本经的最后一品“付嘱品”,估计还有一两节课就要结束了。还是那句老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们大家下节课再见。阿弥陀佛。
付嘱品第十
(147)思维的极致 说法的善巧
今天是我们《坛经》的第三十五讲,上节课我们讲完了第九品,现在我们要一起来学习本经的最后一品“付嘱品”,请大家翻开经文。这一品主要讲的是六祖大师在临圆寂前,对弟子们的一系列重要开示,涉及到很多很有意思的问题,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看看。
「师,一日唤门人法海、志诚、法达、神会、智常、智通、志彻、志道、法珍、法如等,曰:汝等不同余人,吾灭度后,各为一方师。吾今教汝说法,不失本宗。先须举三科法门,动用三十六对,出没即离两边,说一切法莫离自性。忽有人问汝法,出语尽双,皆取对法,来去相因,究竟二法尽除,更无去处。」六祖大师真的是“老婆心切”,他对那几个已经大彻大悟的祖师级弟子,比如什么南岳怀让、青原行思、永嘉玄觉等等,六祖大师从来就不担心他们,也没有特别叮嘱过什么,而是任他们自由发挥,但是在面对其他几个弟子的时候,六祖大师就比较操心了。
这几个弟子,像法海、志诚、法达、神会等等,大概有十人,他们在众多弟子中已经算是很杰出的,但是还没有达到禅宗彻悟彻证的境界,所以六祖大师就针对他们特别讲了一个开示。六祖大师观察他们的福德因缘,知道他们在自己灭度圆寂后,都会各自弘化一方,做某一个地方的导师,所以六祖大师就在某一天把他们全部召集了起来,苦口婆心地给他们开了一个小灶。所谓“教汝说法,不失本宗”,六祖大师的这句话是有很深含义的,祖师实际上是在讲:你们只要按照我说的方法去接引众生,去讲经说法,那么你们就不会背离禅宗的宗旨和要义,就不会讲错,不会产生误导。言下之意,就算你们还没有大彻大悟,但是如果能够严格按照祖师的教导去说法,那么你们说的至少也会是禅宗的正见,而不会是邪见!所以大家对这一段要特别注意学习,要懂得借鉴。
六祖大师在这里提供的,并不仅仅是一种善巧的技术,更不是一个僵化的模式,它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圆通透彻的关于思维训练的方法,隐含了对万法实相的究竟洞察之道。按照这个方法去缜密思维、去如实观照的人,至少,他会是一个拥有正见正思维的人,不会对佛法、对禅宗产生不该有的错解和邪见——这是肯定的!所以特别提醒大家要留意学习这一段,就算不能开悟,但起码也能拥有正见正思维。只要学会这种正确的思维方式,那么你们的逻辑推理能力、分析能力和理解能力就都会有一个很大的提高,很多问题就可以自己去思考解决,自己去判断正邪对错,就用不着老是动不动的麻烦师父了。
像我们做师父最头疼的,就是碰到那些善良但是很愚蠢的佛弟子,什么事情都不愿自己动脑子想一想,随口就乱问!有时候看到一些人提出来的问题,真是想骂人——并不是说不能提问题,知道吗?而是很多问题一看就晓得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用脑,或者是没有脑!比如前几天有人问:师父,我想学《楞严经》可以吗?这样会不会就不是老实念佛了?还有法师说末法时代只要研究净土三经就行了,我该怎么办?等等。还有人捡到钱了也来问师父,自己不晓得该怎么处理……诸如此类的,像这些只要稍微去看一下佛言祖语,只要稍微用膝盖想一下就能搞明白的事,却老是来问师父!你们那个脑子如果那么金贵不舍得用,那干脆把脑袋摘下来挂树上得了,反正某些人留着也是浪费!对吧?所以这些幼稚无聊的问题说明了什么?说明众生无明愚痴的那种惰性和依赖性是越来越严重了,很多简单初级的问题都不愿开动脑筋去想,或不懂得依法去想,那这还是学佛吗?这样学佛只会越学越笨,越学就离佛法越远。你们如果也有这样的毛病,也是这样的人,那么建议你们以后出去不要说自己是佛弟子,不要给三宝抹黑!这是师父的激将法,但也是心里话,就是不晓得管不管用。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我们学佛不都是要求智慧、求解脱吗?那么只要掌握了六祖大师开示的这个“三科法门”和“三十六对”,起心动念远离一切二元对立的“两边”,给人说一切法都不离自性本空的奥义,那么这个人至少已经可以说是拥有正见正思维了。有了正见正思维,那么顺理成章的,修行者下一步就会实证大般若智慧,那离真正的开悟解脱也就不远了。所以六祖大师教给我们的,是一个最低限度可以让我们变得很聪明,甚至变得很有智慧、很有辩才的妙法,我们应该要好好的珍惜,好好的修学。
一旦掌握了这个妙法,那么我们弘法利生、接引众生的时候就好办多了!比如有人忽然向你请教佛法,像一般人统统都是活在二元概念里的,所以他执著一边的时候你就要用相对的一边去破他——比如他执著有,你就要说空;他执著空,你就要说有;他执著烦恼,你就要说菩提;他执著生死,你就要开示涅槃……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可以用相对的一法来帮助他破除执著,这就叫做“出语尽双,皆取对法”,乃至到最后还要把这些“来去相因”的二元对立之法都统统破除,比如像前面讲的什么有和空、烦恼和菩提、生死和涅槃,这些二元的痕迹只要还有一丝,那就都要“究竟尽除,更无去处”,要完全扫荡干净才行。所谓“两边不立,中亦不存”,这样一来,我们佛法最至高无上的、真正中道圆融的那个大乘了义境界就自然彰显出来了。那些头脑灵活,善于举一反三的人,在这里就可以得到一个入处。
那么具体而言,六祖大师说的这个“三科法门”和“三十六对”到底是什么内容呢?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看看。
「三科法门者,阴界入也。阴是五阴,色受想行识是也。入是十二入,外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内六门眼耳鼻舌身意是也。界是十八界,六尘、六门、六识是也。自性能含万法,名含藏识。若起思量,即是转识。生六识,出六门,见六尘,如是一十八界,皆从自性起用。自性若邪,起十八邪。自性若正,起十八正。含恶用即众生用,善用即佛用。用由何等,由自性有。」这里要提醒一句,六祖大师在这里讲的这些很专业的佛法的名词概念,大家可不要仅仅把它们当成是“概念”了,更不要把它们当成是书本上干巴巴的学问知识。这个“三科法门”,所谓的“阴界入”,它就是我们活生生的身心性命,就是对我们这个生命的界定,以及对我们所处环境、所接触境界的界定,了解吗?跟我们的关系非常密切,所以必须要把这些名词概念放到我们活人身上来对照着理解,这样它们才会活灵活现的“活”起来。
比如像“阴界入”这几个概念,“阴”就是五阴,又叫做五蕴,那就是组成我们这个身心、这个生命的“色受想行识”五大类因素,缺一不可。少一个我们就会出问题,没有色身你就是鬼,没有“受、想”你就是植物人,没有“行、识”你就是死人!那么“入”呢?“入”就是“涉入”、“触及”的意思,总共有“十二入”,像外在的六尘境界“色声香味触法”,和我们身上像门户一样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它们互相“涉入”、“触及”,就会产生种种的感受和反应,这就叫做“十二入”。像什么美丑、香臭、好听难听、好吃难吃、舒服不舒服,还有我们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妄念纷飞,这些都是属于“十二入”的范畴。
那么,这个“十二入”的六根六尘,再加上一个六识,就组成了我们生命的一个完整现象,那就是“十八界”。我们如果谈人的生命,谈因缘和合,谈缘起性空,谈自性的了悟,那么这个“十八界”就是不可回避的,“五蕴”和“十二入”也是必须要关联起来思考的,所以“阴界入”实际上是一个整体,只要拿掉其中的一个环节,那么组成我们这个世界、还有组成生命的那些因缘和要素就都不完整了。大家可以结合三界所有的生命形态来仔细思索一下,那些缺乏“阴界入”的众生,是啥样的?要不就是先天或者后天的残疾,要不就是某种非人的境界,不属于人间的范畴,是不是这样?比如色无色界。
所以有时候我们越了解生命的缘起法则,就会对佛陀所说的“人身难得,佛法难闻”这句话,有越深的体悟!试想,我们要成为一个六根六识都圆满具足的身心健康的人,外在的六尘境界和依报境界还得要比较正常、和谐,不能出生在太偏僻的没有佛法的地方,所处的时代也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乱饥荒、天灾人祸,然后我们还能在因缘的引导下顺利信佛学佛,还要碰到正法而不是相似邪法,还要碰到善友善知识而不是恶友恶知识……哇!以上的这些因缘条件都必须要统统具足了,然后我们才有可能平安喜乐地相聚在这里听经闻法——这得是多大的善根福德啊!对不对?话说我们今天能“混”成这样,你说我容易嘛?!按照经典的讲法,我们每个人一定是在过去生修积过很大很好的福德,所以我们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暇满人身”,才会生在和平年代,才会再次碰到佛法,踏上回家的路。否则那是不可能的,福德因缘差一点都不行!因此还是那句老话:大家要好好珍惜了。
(148)自性的起用
那么,这个五蕴十八界是怎么来的呢?六祖大师以前曾经说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现在他换了一个字,说“自性能含万法”,其实意思都差不多,因为“能含”才“能生”,了解吗?我们那个“真空妙有”的自性就像是一个大宝藏、大宝库,它能够含摄一切法,出生一切法,所以在唯识里它又被叫做“含藏识”,也就是第八识阿赖耶识。在这个“含藏识”还没有动念、还没有起用的时候,一切法的“种子”都是隐而不露的,完全看不出来,好像什么都没有,但是它一旦起了无明的分别妄念,“若起思量”,那么这个本来清净无染的“含藏识”就会在弹指之间发生转化,它就会幻化出无穷无尽的“自我意识”,也就是第七识,进而开启出六识和六根六尘的“十八界”幻法。
就像我们晚上造梦,只要一念无明妄动,在我们还来不及觉察的时候,我们心里早已埋藏的那些无形无相的“业力种子”,就已经创造出了一个有形有相的、理所当然的时空世界。是不是这样?这个世界里如果有无量的众生,那么就会有无量的“自我意识”,也就会有无量的“十八界”的“身口意”造作,由此形成新的业力和习气,反过来熏染形成新的“种子”,这些“种子”也都是无形无相的,它们统统都含藏在阿赖耶识里,只等因缘一到就会发动,又会造作出新的时空大梦。这个复杂无比的过程,在法相唯识宗里,就叫做“种子起现行,现行熏种子”,相关的道理在《成唯识论》和《瑜伽师地论》里讲得比较详细,在《坛经》这里则讲得很简单。
但不管怎么讲,这个生命和心灵的根本法则是不会改变的,“如是一十八界,皆从自性起用”,所谓“一切万法不离自性”,这是六祖大师曾经强调过很多遍的!所以宇宙再大,世界再诡异,生命再难测,那也不过是场梦,一切就和我们的梦境一样,统统都是“唯心所造,唯识所现”的,永远也不可能会有一法一物背离这个法则。因此我们要如何改造世界并从中解脱出来?这个问题就像是在问:我们要如何改造我们的梦,并从梦里醒来?关键就在于我们要觉悟到这个自性的实相,然后要做到“善用自心”。
如果我们对生命、对万法的自性实相不了解,甚至还像六祖大师讲的,“自性若邪”——这个“邪”是“邪见”的意思——如果我们对生命、对万法生起了种种邪见,那么我们的身口意造作,我们的六根六尘和六识,这个“十八界”就会“起十八邪”,一邪俱邪!这时的我们,由于心怀邪见邪思维,那么我们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就都是邪的错的。比如心怀“常见”或“断灭见”的人(这应该是最普遍的两种邪见),他们认假为真,执著我见我相,分别自他,以为没有轮回和因果,以为“人死如灯灭”,所以他们的人生哲学就是“及时行乐”、“为所欲为”,从来就不相信有什么“恶道”,由此形成了自私自利的生命观和世界观,造作无尽的贪嗔痴恶业,最终把自己给害死了都还不知道!由这种人形成的世界,就叫做“娑婆世界”,又叫做“五浊恶世”,这个“五浊”中的“见浊”就是六祖大师在这里讲的“自性若邪”的“邪见”,众生由此“邪见”而“起十八邪”,于是就形成了这个世界的“烦恼浊”、“众生浊”和“命浊”。
所以改变世界的关键,觉醒解脱的关键,就在于自性不起邪见,“自性若正,起十八正”,如果我们对生命、对万法的实相生起的是正见正思维,那么我们的身口意造作,我们的六根六尘和六识,这个“十八界”就会开始改善,就会转到正确的轨道和方向上,一正俱正!关于这点,历代已经有无数的佛弟子、已经有无数的祖师大德亲身验证过了,而我们现在也正在用自己的生命、用几十年的时间来验证它,所以大家对此都应该深有体会,不应该感到陌生才对。
接下来六祖大师就对以上关于“自性起用”的开示做了一个小小的总结,他说,如果对自性的实相起了邪见和恶用,也就是想错、说错、做错了,那么就是“众生用”,就会导致六道轮回的烦恼和痛苦,就是凡夫;但如果我们对自性的实相起了正见和善用,也就是想对、说对、做对了,那么就是“佛用”,佛菩萨也是这样去做的,那就会导致彻底的觉悟解脱,超越生死轮回。所以像我们这么笨蛋但还不至于笨死的人,我们该怎么选择啊?该怎么去做啊?希望大家用自己的膝盖好好想想……
那么,不管是正见邪见、善用恶用,这一切统统都是“由自性有”的,都是自性本空的不可思议妙用!能够了解并善用这个“妙用”,拿来自觉觉他、自利利他,同时心无挂碍,那么这个“妙用”才能成其为名副其实的“妙用”;否则就只是凡夫的颠倒“恶用”,那就是自己活埋自己,白白辜负这个“妙用”了。
这个自性的“妙用”之所以叫做“妙用”,那就是因为:不管是善用恶用都是同一空性的,而且善用随时可以转为恶用,恶用也可以随时转为善用,那就在我们的一念一转之间。生活中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啊,佛弟子中这样的例子就更多了。比如像有的人原来业障深重,糊涂颠倒,满脑子的邪见邪思维,但是他后来学佛了,碰到了正法和善知识,所以他就开始深入闻思,老实念佛,开始修正自己的习气毛病,那么这个就是在善用,就是在转恶用为善用;但是由于凡夫的恶习深重,毕竟还有很多无明的烦恼,所以他时不时的就会胡思乱想犯业障,业障重的时候他甚至会再度迷失,会向外去观察善知识的过失,而忘了收拾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里面最严重的,就是每当看到一些异性来和善知识接触的时候,这个修行者就会情不自禁的怀疑善知识和这些异性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也不管这些异性是拖儿带女的大妈、还是没有长大的孩子,他控制不住地就会去妄测妄想,然后还控制不住地去到处乱说,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该负什么样的责任,该承担什么样的因果!像这种状况,就是典型的没有“善用自心”,按照儒家的定义这其实是一种“小人之心”,按照我们佛教的定义那就是在转自性的善用为恶用,就是在自己损福和造罪。
这样的人我们在生活中经常能见到,到哪儿都有这样的人,这是一种很普遍的、只有我们人类才有的阴暗心理,尤其以女性比较居多,男人如果也有这样的心理,那就要注意了,那说明你内心埋藏有同样阴柔、阴暗的习气种子,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提醒大家要时刻保持觉察和反省,要多多念佛求忏悔,“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149)对法的韵味和中道义
下面,「对法。外境无情五对:天与地对,日与月对,明与暗对,阴与阳对,水与火对,此是五对也。法相语言十二对:语与法对,有与无对,有色与无色对,有相与无相对,有漏与无漏对,色与空对,动与静对,清与浊对,凡与圣对,僧与俗对,老与少对,大与小对,此是十二对也。自性起用十九对:长与短对,邪与正对,痴与慧对,愚与智对,乱与定对,慈与毒对,戒与非对,直与曲对,实与虚对,险与平对,烦恼与菩提对,常与无常对,悲与害对,喜与嗔对,舍与悭对,进与退对,生与灭对,法身与色身对,化身与报身对,此是十九对也。」六祖大师讲的这“三十六对法”,关于外境无情的有五对,关于法相语言的有十二对,关于自性起用的有十九对,都是我们佛弟子在日常生活中必须要去面对、思考和超越的各种内外二元境界。
其实六祖大师在这里还只是略说,他只是提出了最具有代表性的三十六对法,真要展开来说的话,那何止千对万对?!像我们随便都可以说出类似的无数对法,在古人的诗词歌赋里这种对子就更多了,比如前几天我无意中听到一首叫做《声律启蒙》的歌,很好听(大家可以去百度搜索一下),那个歌词就是从古人那里借鉴摘录来的,写得非常棒!所谓:
云对雨,雪对风,
晚照对晴空,
三尺剑,六钧弓,
岭北对江东;
颜巷陋,阮途穷,
白叟对黄童,
沿对革,异对同,
冀北对山东;
两鬓霜,一客行,
新绿衬酒红,
七颗星,一袍风,
佛陀对苍生;
天浩浩,日溶溶,
弯月对长虹,
我对你,嘴对心,
九夏对三冬。
很美吧?这个古代文化人的对法里是蕴藏有很深感情的,有的甚至还带点淡淡的忧伤,特别动人,这和六祖大师那种解脱者的冷静超然的文字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我有一个朋友,他看了这个歌词后居然就来劲了,他不知道去哪里也找来了几句古人的对法,我一看,那真的也是超级美,不得不服!所谓:
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两岸晓烟杨柳绿,
一园春雨杏花红。
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
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哇,真的是太有感觉了!你们有没有同感啊?特别是诸位诗人,诸位骚客?在我们中国文化里面,像这种充满了无穷意境和悠远情怀的文字,那真的就是我们的“传家宝”,能生为中国人真的是大幸!知道吗?每次看到这种有文化的东西,我这颗粗俗的心都会变得相当的高雅,因为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是很滋养心灵的。所以相较之下,我个人的确是比较喜欢古人的这种生动的文字表达,他们把干巴巴的“对法”表现得非常唯美和富有韵味,这其实就是对六祖大师所说禅法的一种活学活用,也是一种文字般若的智慧的体现。
因此话说回来,关于六祖大师的这三十六对法,我们真正要学会、要记住的,并不是什么僵化的概念,而是要学会六祖大师那种圆通的智慧和思维,要记住六祖大师隐藏在文字表象之下的关于“缘起性空”的中道义,然后还要在生活和修行中学会不拘一格、灵活运用,这样才能过得自如自在、一切无碍——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关于这个三十六对法的具体解释,我们就不啰嗦了,因为文字都很简单,没有什么复杂难懂的意思。唯一需要提醒大家注意的,就是六祖大师提出这些二元对立的概念,并不是要加深我们的分别心,也不是让我们拿来斗嘴用的,他老人家是希望通过对“三十六对法”的提炼,让我们了解心灵的执著,进而破除它,只有从世出世间一切二元的对立里超越出来,才能真正了悟万法的中道实相——这是六祖大师的苦心。
其实六祖大师在这个三十六对法里还隐藏了一个问题,不知道你们大家发现了没有?那就是我们禅宗明明讲的是“不二法门”,我们禅宗是讲“不二法门”的,但是六祖大师却偏偏提出了那么多很“二”的概念,他是啥意思啊?那么多的“二”,要如何才能变成“不二”?反过来思考,我们这个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现实存在的二元对立的现象,我们中国人也因此创造出了无数二元对立的概念,那么禅宗为什么还要特别强调“不二”?就像六祖大师讲的那三十六对法,“不二”在哪里?
据说凡圣之间的最大差别,就是凡夫在这个很“二”的世间是越活越“二”,而圣人在这个同样很“二”的世间却是越活越“不二”,所以圣人解脱,凡夫轮回!这其中的秘密是什么?
所有的二元概念,不知道大家仔细思维过没有,它们统统都是“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的,没有一个能够单独存在,如果没有相对立的一方,那么另一方的概念也就无法建立、不能成立了。所以我们这个世界,不管是具体的事物还是抽象的概念,一切都是互相依存、相互证明的,不能离开彼此而存在。佛教形容这个现象就叫做“因缘和合”,又叫做“缘起性空”——这两个专业词汇本身就包含了一种“中道不二”的真实指向,只不过大家一般都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或者思考不够深入而已。
像我们佛法讲的这个“二”和“不二”,并不是一种哲学上的思辨,更不是文字上的戏论,它是完全来自于修行者对诸法实相的证悟。就像我们从梦里醒来,发现原来以为很“二”的日月山川、阴阳水火、一切众生、一切是非、一切“阴界入”、一切万法,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一体不二”的,都是同一空性,都是来自于同一个自性的起用。那时我们才会明白,原来梦里体验到的那些“二”的境界都是错觉,是虚假的,我们梦醒之后的发现:大梦了不可得,一切本来“不二”——这个体验才是真实的!听得清楚吗?
据说密宗的大成就者密勒日巴尊者,他有一次就故意教训一个夸夸其谈的活佛,就问他:请问什么是空?什么是有啊?那个活佛就指了指走廊里的柱子,回答他说:这就是有。然后又指了指天空,说:这就是空。密勒日巴尊者就说了:你说这个柱子是有,对吗?那个活佛说:是的。于是密勒日巴尊者就显现神通,他的身子居然可以在柱子里穿来穿去的,就像在水里游泳一样,没有任何的障碍。然后密勒日巴尊者又问了:你说这个天空是空,对吧?那个活佛没办法否认自己说过的话,只好回答说:是的。于是密勒日巴尊者又再次显现神通,他居然脚踩着空气,就像踩着木头楼梯一样的,一步一步很扎实地就这样走到了空中。
那个活佛一看,立刻就跪下来顶礼求忏悔,于是尊者就告诉他说:你说柱子是有,我却说它是空;你说天空是空,我却说它是有。空和有对你来说是两个东西,但对我来说却是不二的。你所讲的空性只是理论,我所讲的不二却是实证。尊贵的佛法修行者啊,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思维……
所以我们佛法讲的“空有不二”、“一切法不二”完全就是真实不虚的,不是空谈,但是现在我们都还是业障凡夫,还没有实证到,那怎么办?很简单,没有实证到不要紧,我们至少可以先建立一个对“不二实相”的正信和正见,有了正确的信心和知见,对“不二”的实证才有可能。否则连正信和正见都没有,那还谈什么实证啊?对不对?
那么这个对“不二”的正信和正见要怎样才能建立呢?那就只能从了解和观察现成的一切二元之法上入手,了解和观察一切二元对立之法的实相,就能建立对“不二”的正见——这就是六祖大师开示三十六对法的一个微妙用意。明白这点,我们再来看六祖大师的开示,就会比较容易理解了。
(150)禅宗的宗旨
下面,「师言:此三十六对法,若解用即道。贯一切经法,出入即离两边。自性动用,共人言语。外于相离相,内于空离空。若全著相,即长邪见。若全执空,即长无明。执空之人,有谤经直言不用文字,即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语言,只此语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两字,亦是文字。见人所说,便即谤他言著文字。汝等须知,自迷犹可,又谤佛经。不要谤经,罪障无数。若著相于外,而作法求真,或广立道场,说有无之过患,如是之人,累劫不可见性。但听依法修行,又莫百物不思,而于道性窒碍。若听说不修,令人反生邪念。但依法修行,无住相法施。汝等若悟,依此说,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即不失本宗。」
这一大段很长,但意思其实很简单。六祖大师说:这个三十六对法,你们如果能够正确了解和灵活善用的话,那么这就是佛法的解脱之道。这是真正的大学问和大智慧,谁能真明白、真做到了,那么就可以将世出世间的一切经法和理事圆融贯通起来。这样的人说话做事,永远也不会陷入二元的两边,不会背离中道。因为他的一切言语造作,统统都是自性的妙用,都不离自性,所以才能够“外于相离相,内于空离空”,一切内外的境界,无论好坏,他都再也不会有执著了。
如果是那种执著外相的人,那么他就一定会增长邪见,就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颠倒妄想。像昨天在QQ群里就有人说,他有一个女性朋友,她来生还想做女人,就是做转轮圣王也要做女王,做佛也要做女佛,还说什么极乐世界没有女人,这让她好苦恼好苦恼……(众笑)我听了差点就想骂一句神经病!但是想想咱是师父,偶尔也应该表现一下素质,所以就忍住了。我只是很温柔地说了一句:那是凡夫的颠倒见!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苦死活该!师父这个话已经很温柔了。因为是她自己的逻辑思维和理解能力有问题,以为佛说净土没有女人,那么就一定是只有男人了,她不晓得净土实际上是超越男女相的!所以明明是自己执著女身女相,认假为真,却还不知反省,生起了那么多的邪知邪见,谤佛谤法而不自知。
那么,如果是那种执著顽空、偏空的人,那他就一定会增长无明,也就是会越来越狂妄自大,喜欢谈玄说妙,脱离实际,还自以为有不同凡俗的智慧。比如有的“执空之人”,他们很喜欢开口就乱道,动不动就诽谤佛经,说什么学禅不要读经、不用文字,看到有人诵经就说人家不好不对,惑乱障碍他人,这其实是在自误误人。你既然讲不需要文字,那么你也就不应该用语言来讲话,因为语言事实上就是文字相,只不过它是动态的、用嘴巴说出来的文字而已。
但是有的人很会狡辩,他会拿禅宗的“不立文字”来做理由,六祖大师对此马上就反驳说,“即此不立两字,亦是文字”,你还是在运用文字,离不开文字!这种人一看到别人讲经说法,他往往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否定,马上就会毁谤别人是在执著语言文字。这其实都是思维和理解能力有问题,是知见上学错学偏了,不了解佛法的真实义。所以六祖大师才特别警告说:如果只是自己迷糊那还罢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去诽谤佛经,一旦诽谤佛法,那这个罪障就实在是太严重、太可怕了!这种蠢事千万不要干!
那么,如果是那种“著相于外”的人,他们的最大毛病就是喜欢自我造作的有为法,以为必须要“除妄”才能“求真”,或者喜欢到处建立道场,到处说有说无、说是说非,误导大众——像这样的人,就算经历再多的劫数也不可能明心见性。
此外,还有另外两种修行者经常犯的错误,一种是他虽然听话愿意去“修行”了,但是他却喜欢“百物不思”,沉空守寂,把修行搞成了死水一潭,没有激发自性的无边妙用,六祖大师说这是不对的,这种在佛道的解脱上反而是一大障碍,不可取。然后还有一种错误,那就是“听说不修”,光说不练,只喜欢拿佛法来吹牛耍嘴皮子,却不愿意踏踏实实地去实修实证,那么这种人在内心往往就会生起很多邪念,在做事的时候往往就会生起很多邪行。像一般禅宗的初学者都会有类似的一个通病,那就是喜欢把祖师的机锋转语当成是自己的,当成口头禅,喜欢卖弄一点小聪明,说一些“本来成佛”、“本来清净”、“心即是佛”、“唯心净土”等等很“高大上”的话,这些话本来是没有错的,但你自己实际上根本就无修无证,只有错“悟”,我执烦恼一样没破,福德智慧一样没有,你凭什么大言不惭啊?别人一看这个佛弟子怪怪的,说话做事不正常,习气毛病一大堆,还不如我呢,不懂的人就会因此诽谤佛法了,所以这种也不可取。
唯一可取的,就是像六祖大师说的,要真正的去“依法修行”,既不执著空相,也不执著有相,要以无所住的心去修行一切善法,广利众生,这就叫做“无住相法施”,这才是正确的。这个道理,我们如果能够明了的话,那么“依此说,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就能够不失禅宗的根本宗旨,就不会误导自他,“一说就是错”了。
下面,「若有人问汝义,问有将无对。问无将有对。问凡以圣对。问圣以凡对。二道相因,生中道义。汝一问一对,余问一依此作,即不失理也。设有人问:何名为暗?答云:明是因,暗是缘。明没则暗,以明显晦,以暗显明。来去相因,成中道义。余问悉皆如此。汝等于后传法,依此转相教授,勿失宗旨。」很显然,六祖大师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一大堆的目的,就是希望他的弟子们能够正确的传承禅宗的中道法义,不要迷失和背离了禅宗的宗旨。像“不失本宗”、“勿失宗旨”这个话,在本节开示里已经出现了三回,由此可见六祖大师的慎重和郑重。
那么,这个不可迷失和背离的禅宗宗旨是什么?那就是六祖大师在这里讲的和我们的“阴界入”生命缘起紧密相关的三十六对法,无论是有是无,是凡是圣,是明是暗,乃至一切万法,千对万对,它们统统都是“二道相因,生中道义”,“来去相因,成中道义”的——这个中道不二的禅宗宗旨,原来就隐藏在一切二元对立的世出世间法里,等待着我们去了解、去发现,去顿悟顿超。
明白这个道理后,我们再去看禅宗祖师开悟的那些公案,什么“师姑原是女人做”,“鼻孔向下”,“佛是西天老比丘”等等,还有那些匪夷所思的机锋转语、棒喝钳锤,比如什么“干屎橛”、“庭前柏树子”、“青州布衫重七斤”、“吃茶去”等等,这时的我们就会有会心的一笑了。其实一切法都不出六祖大师在这里说的这个“来去相因,成中道义”的纲宗法要,在经典上佛菩萨也是同样的如是说,比如在《大智度论》里就有完全一模一样的开示,所谓:“常是一边,断灭是一边,离是二边行中道,是为般若波罗蜜。”
现在这个中道了义的“般若波罗蜜”大家已经都得到了,那么本次讲经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下节课我们将要进入“《坛经》掠影”的最后一讲,这一次的《坛经》讲座就要“大圆满”了,这个最后的精彩希望大家不要错过了。那么还是那句老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们下节课再见。阿弥陀佛。
(151)生死之中得自在
今天是我们《坛经》的第三十六讲,也是本次讲经的最后一讲,六祖大师即将圆寂,而我们大家也很快就要挥手说再见了。上节课我们讲完了第十品的第一小节,六祖大师以“阴界入”三科法门和三十六对法,确立了禅宗中道不二的弘法宗旨,那么下面我们要一起进入第二小节,请大家翻开经文。
「师于太极元年壬子延和七月,命门人往新州国恩寺建塔,仍令促工。次年夏末落成。七月一日,集徒众曰:吾至八月,欲离世间。汝等有疑,早须相问。为汝破疑,令汝迷尽。吾若去后,无人教汝。」六祖大师在太极元年的时候大概已经是76岁了,他在七月份的时候就命令门人弟子到广东的新州——也就是六祖大师出生的地方——到那里的国恩寺去建个塔,而且督促要尽快完工。到第二年开元元年,也就是西元七百一十三年的夏天,这个塔就造好了。于是在这一年的七月一日,六祖大师就集合弟子们宣布说:我在今年的八月就要离开这个世间了,你们如果还有什么疑问的,就赶紧来问,我可以为你们破疑解惑,否则等我往生圆寂以后,就没有人来教导你们了。
在这里,六祖大师所示现的,就是传说中的“预知时至”了,他提前一年就把塔给建好,然后提前一个月就通知大家,如果没有真修行、真功夫,如果在生死中没有得到大自在,谁能做到这点?而且他老人家的身体一直都好得很,头脑也清醒得很,六祖大师在走之前和健康人没什么两样,走之后则留下了珍贵无比的“国宝级肉身”,金刚不坏,永镇南华,千百年来不知道接引和摄受了多少众生。
在历史上,类似六祖大师这样“预知时至”、“生死自在”的示现有很多,禅净律密各大宗派都有,我们只要随便翻开一本禅宗的灯录,或者什么《高僧传》,或者《净土圣贤录》,那么我们就会看到无数精彩的案例。这些大德用自己的身心性命,检验和证明了佛法的真实不虚,验证了生命的不可思议。每次看到这些大德前辈的伟大示现,我都会感受到一种呼唤,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感受得到?
那是一种已经回荡了千百万年乃至无央数劫的呼唤,呼唤我们一定要像他们学习,一定要像他们一样回归自性的家园,踏上解脱的道途。这个呼唤如果你们听不到的话,那么师父建议你们多去看看祖师大德的记载,再多去思索一下他们隐藏在解脱背后的奥秘,想来应该会帮助大家打开生命中的另一扇门户,增上大家对佛法、对三宝的信心。
下面,「法海等闻,悉皆涕泣。惟有神会,神情不动,亦无涕泣。师云:神会小师,却得善不善等。毁誉不动,哀乐不生,余者不得。数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为忧阿谁?若忧吾不知去处,吾自知去处。吾若不知去处,终不预报于汝。汝等悲泣,盖为不知吾去处。若知吾去处,即不合悲泣。法性本无生灭去来。汝等尽坐,吾与汝说一偈,名曰真假动静偈。汝等诵取此偈,与吾意同。依此修行,不失宗旨。」听到六祖大师亲口说自己很快就要走了,以法海为首的众弟子们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忍不住伤心难过,很多人都哭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常情”了,毕竟这么多年的师徒关系,大家对师父的那份恭敬、爱戴和依赖之心是可以理解的。就像当年佛陀临涅槃的时候,虽然明知道佛陀早已超越生死,早已证得不生不灭,但是四众弟子们还是觉得“顿失依祜”,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很多人哭得啊,那是直接就晕倒在地。
所以法海他们的状态并不奇怪,相比之下比较奇怪的是神会禅师,因为大家都哭,只有他一个人“神情不动”,不要说什么悲泣流泪了,就连表情都没有一个,好像听到六祖大师要走了就跟没听到一样。但是神会这个超越常情,咋一看似乎“无情无义”的状态,却得到了六祖大师的赞叹和认可。六祖大师就说:没想到是神会这位年轻的小师父,得到了善和不善平等不二的境界,一切好人坏人、好事坏事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他的内心已经不再为毁誉所动,也不再生起什么喜悦和哀伤的情绪,这个心境只有他达到了,其他的人都不行。呵呵,看来当年被六祖大师呵斥为“知解宗徒”的神会,经过这么些年的成长,他已经有了自己内在的扎实修行,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卖弄口头禅的小沙弥了。他后来之所以能够北上京洛,几十年如一日地为“南禅”正名而舍身忘躯,那份坚韧的定力,应该就是肇始于此。
六祖大师接下来口气一变,他对那些哭泣的徒弟就不是赞叹,而是呵斥了。他说:你们在山里修道修了那么多年,真不晓得你们到底修的是什么?你们如今这样的悲伤哭泣,不晓得你们又是在为谁而哭?如果你们是担忧师父不知道死后的去处,那么你们真是杞人忧天,多此一举!我告诉你们,我当然知道自己会去哪里!我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去处,那么我就不会预知时至,就不会预先告诉你们了。你们现在这样的悲伤和哭泣,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我圆寂后会去哪里,如果你们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何等的殊胜,那么你们就不会这样悲泣了。
其实一切万法的自性,“本无生灭去来”——六祖大师在这里的潜台词是:我也是同样没有生灭来去、自在无碍的,所以你们就不要再哭啦!的确如此,再胡乱悲伤那就说明对祖师没有信心,那就真是愚痴了。
讲到这里想起一个公案,在六祖大师之后有一位洞山禅师,他是曹洞宗开宗立派的一代大祖师。他和六祖大师一样,也是预先通知大家到来,然后写了一首“辞世偈”,再慢悠悠地剃发、沐浴、搭衣,再向大家道了一声“珍重”,最后两腿一盘就这样坐化了。但是他的弟子们对师父的执著很深,超级舍不得他,个个都哭得死去活来的,并且从早哭到晚,一直哭到了第二天。
就这样哭着哭着,原来闭目垂帘、早已没气的洞山禅师忽然就睁开了眼睛,又活回来了知道吧?哦,吓死人了!(众笑)洞山禅师活回来的目的是为了教育他这些徒弟,他就很严厉地批评说:你们这样像是修行人吗?真正的出家人“心不附物”,从来就没有任何挂碍执著,你们现在这样哭哭啼啼的,劳生惜死,那真的就是太愚痴了!于是洞山禅师就命令大家赶紧办一堂“愚痴斋”,让大家边吃边反省。我们在寺院里一般只看到过什么“罗汉斋”、“如意斋”、“上堂斋”,对吧?这个“愚痴斋”倒是闻所未闻,第一次见。
祖师应该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刺激大家回头反省,但是他没料到,大家看见师父回来了那比什么都高兴,他们想师父骂我们愚痴那就愚痴吧,我们是真舍不得师父啊!所以他们就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足足过了七天才把这个斋饭准备好。洞山禅师就这样在“死去活来”之后又过了七天,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异常,一点病没有,也完全不像是一个曾经死过一天的人。就这样,洞山禅师很平静的和大家把这顿“愚痴斋”给吃完了,然后他就说了一句话:僧家无事,临走之际不得喧哗。说完就回到方丈再次沐浴,再次两腿一盘,就这样长坐而去。
呵呵,厉害!真是太厉害了!真是太了不起了!这个开悟的大祖师在生死中来去自如,就像玩游戏一样的,这个修行当然很了不起!但是最了不起的还是他们的慈悲心,洞山禅师可以为了让弟子们清醒、觉悟而“死去活来”,六祖大师也是同样的,他在骂完徒弟们之后,就叫他们全部坐下来,很慈悲地给他们说了一首“真假动静偈”,他希望徒弟们能够牢记诵取这首偈子,并依法修行——像这种,这种在法上的启迪和帮助,能够引导大家去超越情执,去追寻解脱和觉悟的慈悲,才是真慈悲!了解吗?
(152)真假动静偈
下面,「众僧作礼,请师作偈。偈曰:
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
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
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
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
有情即解动,无情即不动;
若修不动行,同无情不动。
若觅真不动,动上有不动;
不动是不动,无情无佛种。
能善分别相,第一义不动;
但作如此见,即是真如用。
报诸学道人,努力须用意;
莫于大乘门,却执生死智。
若言下相应,即共论佛义;
若实不相应,合掌令欢喜。
此宗本无诤,诤即失道意;
执逆诤法门,自性入生死。
时,徒众闻说偈已,普皆作礼。并体师意,各各摄心。依法修行,更不敢诤。乃知大师不久住世。」以上就是六祖大师的“真假动静偈”了,大众师父礼请祖师作偈,也就是在请法,于是六祖大师就说了:
“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这第一句就是非常开门见山的直指,所谓宇宙时空、天地万物,一切万法都不是真实的,不要以为我们所见所闻所感受到的那一切是真的,那其实都是幻法、幻象和幻觉,都是假的。佛陀《金刚经》上也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才是真理!如果我们把所见所闻当成了真实,那么我们就上当了,就会在无明颠倒中制造出无数的烦恼痛苦,自取轮回。
换言之,如果我们把梦里的一切当真,执著得死死的,那么我们就很难从这个梦里觉醒、超越出来了。这就是生死和轮回的真相,“一切无有真”,一切都是“因缘和合”、“缘起性空”的假法,六祖大师一开始就很直白地点出来了。如果大家对这一点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不能相信的话,那么佛法是学不下去的,佛门是进不来的,所以大家要问问自己,我真的相信佛菩萨和祖师们说的,这个世界仅仅是个梦,一切都是假的吗?好好问问自己!
第二句,“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这是讲,如果我们能够自己认识真理,那么很简单,远离一切虚妄假法,远离一切错误认同,那么自然就会见到真心实相。如果我们自己的心里执著不舍,不能远离假象,那么在“一切无有真”的假法里是找不到一点真实的。
第三句,“有情即解动,无情即不动;若修不动行,同无情不动”:这里六祖大师话锋一转,从真假的根本就讲到动静的表象了。他说有情众生自然都在动中,也都自然了解生命是动态的、有感情的,而无情之物,比如什么草木山石,那就是不动的,没有任何的感情。如果我们想要修习什么“不动行”,想要达到身心完全的静止,完全的不动,那就和无情的草木,和不动的石头没什么区别了。这方面的知见,六祖大师已经在《坛经》里谈过很多次,希望大家能够留意和牢记!
第四句,“若觅真不动,动上有不动;不动是不动,无情无佛种”:如果想要寻觅那个真实的、永远不受染污和干扰的“不动”境界,那么就要去仔细观察一切无常变动的人事物,在“动中”自然有个“不动”的。这个本然的“动而不动”的境界才是真正的“不动”,那种像无情的石头一样死气沉沉的“不动”,只会让我们埋没了自己的佛性种子,永远也不可能得到解脱。
第五句,“能善分别相,第一义不动;但作如此见,即是真如用”:这是六祖大师从《维摩诘经》里引用的一句经典开示,原文是“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这是什么意思?其实也就是六祖大师在前面讲的,要善于在一切“动相”的人事物中去观察和找到那个“无动相”,要善于在诸法万相中看到空相,然后对这个真空妙有、中道不二的第一义谛要保持一种毫不动摇的定解。那么,能有这样圆通无碍的正见,能以这种正思维来作行为指导的人,他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不管是举手还是投足,那自然就会“暗合道妙”,就在念念之间,“即是真如用”。听得清楚吗?
第六句,“报诸学道人,努力须用意;莫于大乘门,却执生死智”:这是六祖大师对他的弟子以及对后来修行者的一个提醒,或者说是一个希望,他说诸位学道的人啊,你们一定要努力地精进,必须要好好善用自己的心意,千万不要听闻了这个大乘了义的无上圆顿法门,却还执著生死二法,执著凡夫和小乘的小智小慧,那就很可惜了。
第七句,“若言下相应,即共论佛义;若实不相应,合掌令欢喜”:这是讲,在修行上如果大家能够同见同解,“言下相应”,彼此会心,那么就可以在一起来探讨佛法,共修共行;但如果实在是说不通,对不二法门不理解、不相应,那么就不要再多说了,“合掌令欢喜”就好。我们在弘法接众的时候也要非常注意这个问题,有的人因缘不一样,理念不一样,就算他大错特错,我们也不能强求他、改变他,只能说彼此尊重,随缘就OK了。
第八句,“此宗本无诤,诤即失道意;执逆诤法门,自性入生死”:六祖大师在最后讲的这个道理,不但适用于禅宗,同时也适用于净土,适用于一切法门,任何宗派和修法本来就是无诤的,因为都是佛说的正法,只是对机不同而已。适合你的不见得适合别人,适合别人的也不见得适合你,所以各修各的有缘法门,彼此理解和尊重就对了。一旦互相争执,互相错解和贬低,那就会违背了修道解脱的本意,而一旦生起大邪见,无端去攻击和诽谤别人修行的法门,那就更是“自取轮堕”,自己找死了!
像很多无知邪人,他们诽谤说“大乘非佛说”,“净土非佛说”,“《楞严》非佛说”等等,面对他们愚蠢无知的挑衅,我们作为佛弟子,应该挺身护法,这是责无旁贷、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们要把握一个分寸和原则,那就是:当我们依法破斥邪见,宣说正见之后,对方如果还是胡搅蛮缠、冥顽不灵的话,那么我们就要停止辩论,到此为止,绝对不要再和对方纠缠不休了。如果别人喋喋不休、不依不饶,那么我们直接把对方拉黑或者删除就好,不用客气知道吗?反正现在的QQ和微信都有这样的功能,很方便。我们如果有那个时间去和别人争执半天,那还真不如拿这个时间来多多念佛,先把自己救了再说,这才是比较聪明的正确的方法,不会一不小心“自性入生死”,给脑残做了陪葬,那就划不来了。
那么,六祖大师的徒弟们在听完这首偈子后,就纷纷向六祖大师顶礼表示感谢,他们都体会到了师父的良苦用心,所以他们个个收摄身心,表示一定会“依法修行”,依教奉行,绝对不会与人擅起斗诤。大家的心里这时都很清楚,六祖大师——他们敬爱的师父,的确是将要不久于人世了。
(153)毕竟衣法付何人
下面,「法海上座再拜问曰:和尚入灭之后,衣法当付何人?」既然六祖大师将要圆寂的事实不可回避,那么有些事情就必须要问个清楚了,免得引起无谓的争端。所以法海禅师作为众弟子的首座,他就强忍难过,向六祖大师先恭敬顶礼,然后就请教说:和尚您入灭往生之后,您的衣钵和法位要交付、传承给谁呢?
这个的确是大事,法海禅师表面上问的是“衣法当付何人”,实际上他问的却是“谁能继承六祖大师的衣钵成为禅宗七祖”?围绕那套衣钵,围绕这个禅宗的传承信物,已经引发了无数的是是非非和争名夺利的暴力事件,所以法海禅师不得不事先问清楚,免得以后出大麻烦。
「师曰:吾于大梵寺说法以至于今,抄录流行,目曰法宝坛经。汝等守护,递相传授,度诸群生。但依此说,是名正法。今为汝等说法,不付其衣。盖为汝等信根淳熟,决定无疑,堪任大事。然据先祖达摩大师付授偈意,衣不合传。偈曰: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六祖大师就非常清晰明确地回答说:我从大梵寺开始说法到今天,所有开示你们可以把它抄录流通,名之为《法宝坛经》。你们只要好好地守护此经,将这个法门辗转教授出去,那么就能度化无量的众生。能够依照此经去说去行的,那就叫作正法。我现今只是为你们说法,衣钵就不再往下传了。因为你们的信心和善根都已经非常的淳厚圆熟,“决定无疑”,足以胜任弘法的大事,但是根据达摩祖师所传偈子的大意,这个衣钵就不应该再往下传承了。
达摩祖师在传法给二祖的时候曾经说过一首偈子,里面有一句“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据六祖大师说这里面就隐含有“衣钵到六祖就不再往下传承”的密义。因为这个“一花”就是指达摩祖师,“五叶”就是指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和六祖惠能大师这五位,到了六祖大师这里,禅宗就终于“开花结果自然成”,从此大兴,绝顶的天才辈出,悟道的大德祖师也层出不穷,所以就实在没有必要再以衣钵来决定一个仅有的祖师位了,那样搞不好反而会局限了禅宗的蓬勃发展。因此六祖大师停止衣钵的传承形式,那是很有远见的,应该是当时态势下最正确的做法,顺便也把所有隐含的是非争夺给斩断了。
那么,衣钵的事情到此告一段落,下面六祖大师又把话题转到了法上,表明衣钵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依法修行,成就无上的妙果。
「师复曰:汝等若欲成就种智,须达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于一切处而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爱,亦无取舍,不念利益成坏等事,安闲恬静,虚融淡泊,此名一相三昧。若于一切处行住坐卧,纯一直心不动道场,真成净土,此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种,含藏长养,成熟其实,一相一行,亦复如是。我今说法,犹如时雨,普润大地。汝等佛性,譬诸种子。遇兹沾洽,悉皆发生。承吾旨者,决获菩提。依吾行者,定证妙果。听吾偈曰:
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萌,
顿悟华情已,菩提果自成。」
这里六祖大师就再次开示说:你们如果想要成就佛的一切种智,像佛那样不仅能够洞悉万法的共相,还能穷尽一切事物的差别相,那么就必须要达到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的修持。这是一个非常高的标准和境界。什么叫做一相三昧?如果修行者能够身处一切环境而心不住于一切相,不起我相、人相、众生相和寿者相,不管是多么好还是多么差的环境,不管是遭遇恶相还是遭遇善相,修行者都能心无所住,“不住色生心,不住声香味触法生心”,于一切相上不起爱憎和取舍的念头,也不计较、不考虑自身的利益得失和成败好坏,随时保持一种“安闲恬静,虚融淡泊”的心境,这就叫做一相三昧。
很显然,这个境界不是我们凡夫、不是我们地狱众生所能企及的,在我印象中好像只有佛陀在《金刚经》里讲的“忍辱仙人”这位大菩萨做到过,他被人折磨杀害,正在“节节支解”的时候都能够不起我相、人相、众生相和寿者相,不生一念嗔恨之心,这得有多难啊!对不对?但是修行一相三昧,实证到“人无我”、“法无我”的修行者,就能做到这点。这里面的道理,值得大家好好琢磨琢磨。
那么什么叫做一行三昧?一行三昧在第四品“定慧品”里也谈到过。像前面一相三昧主要强调的,是在面对内外一切境界相的时候,心无分别,无有爱憎取舍;而一行三昧主要强调的,则是在造作一切“身口意”行为的时候,在行住坐卧四威仪中,都要做到“纯一直心不动道场”——什么叫做“纯一直心”?也就是念念真实、念念无伪,念念无住无执、无我无得,这就是直心,也叫做真心,能做到这点的人,当下就能活出净土,就能活在净土!这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随所行处,念念都是“不动金刚,菩提道场”!了解这个意思吗?
其实,如果我们把这个一相三昧修行到家了,那么一行三昧也就顺势成就了,反之亦然,因为它们实际上是同体异名的一个不二境界。但是这个一行三昧的难度和一相三昧是完全一样的,修行一相三昧我们做不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做不到不生爱憎取舍,那么修行一行三昧我们也不可能做到“纯一直心不动道场”,做不到念念真实、念念无伪、念念无住无得。我们随时随地都在起分别、起烦恼,念念著相,念念虚伪,对不对?看到不合心意的人和事我念念都在爱憎取舍,真的哦,我念念都在爱憎取舍——像这样的状态又怎么可能会是“直心”?又怎么可能会是“不动道场”呢?所以太有自知之明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都不用别人来摧残我,我首先就已经把自己给彻底否定了!
那么,像我们业障这么深重的凡夫俗子,六祖大师讲的这个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那我们是不是就不可能修持了呢?不是的,如果按照我们的根器,要走禅宗的路子来修成这两个高深的三昧,那的确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是幸好,我们还有净土易行道的念佛法门!我们虽然参禅不行,我们的榆木脑袋理解不了祖师说的三昧境界,但是我们一字一句的、老实持念“南无阿弥陀佛”行不行?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观察得到,当我们无疑无虑、老实念佛的时候,当我们的心很放松、很欢喜、很平常、很专注地念佛的时候,当我们的心生灭来去都是“南无阿弥陀佛”的时候,那么这颗心是不是很自然地,就是念念不起分别、不起烦恼,就是念念真实、念念无住、念念不著相啊?因为“南无阿弥陀佛”本身就没有任何让你起分别、起烦恼的地方,本身就是来自于无上佛果的成就,所以它当然就是念念真实、念念无住、念念无我、念念不著相的。是不是这样?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一个杀猪宰牛的屠夫,在临命终的时候只是忏悔念佛,就能够蒙佛接引,自在往生!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补锅匠,他只是信心坚定、老实念佛,就能够预知时至,站着往生!而我们造恶比屠夫少,学问比文盲高,那么我们念佛的话怎么可能会不往生?对不对?除非我们没有信心,又不老实!
大家可以试着问自己几个问题,这个“南无阿弥陀佛”会有妄想分别、会有烦恼吗?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南无阿弥陀佛”会有虚伪、会有贪著、会有我执、会有著相的可能吗?当然不可能有!所以我说那些全仗佛力、老实念佛的修行者,他们本身就在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中,而且还是来自于佛果大圆满的、没有丝毫有为造作痕迹的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因此他们当然就能够横超生死、自在解脱,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一件事——我说这个话你们能理解或者有异议吗?如果能够理解的话,那么你们还不赶紧念佛,更待何时?!所谓“承吾旨者,决获菩提;依吾行者,定证妙果”,六祖大师的这两话,我们似乎也可以借用过来放在这里,里面的道理是一样的。
接下来六祖大师就打了一个比方,他说:如果有谁能够依法去修持这两种三昧,那么就好像是地里埋藏了种子,从含藏到长养,到最后必然就会“成熟其实”;修行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也是同样的,必得其果。我现在对你们所说的法,就好像是一场及时雨,“普润大地”,而你们的佛性就像是埋藏在地里的种子,只要遇到雨水的滋润,那么就都可以生长发芽。所以那些能够传承和接受如上妙旨的人,他们一定能够获证菩提;而那些依照我所说法去真切行持的人,他们也一定能够证得无上的妙果!这就是六祖大师的保证和授记,说得非常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就等于是给大伙儿吃了一枚定心丸,虽然祖师即将往生,但是只要大家对禅宗一法有信心,只要后世学人能够老老实实地依教奉行,那么就算祖师不在了,那也绝对能够功不唐捐,得大解脱——这是压根儿就不用担心的!
紧接着六祖大师又说了一首偈子,内容就是对上面所说的一个总结,文字的意思很直白,我们就不多余翻译了。
下面,「师说偈已,曰:其法无二,其心亦然。其道清净,亦无诸相。汝等慎勿观静,及空其心。此心本净,无可取舍。各自努力,随缘好去。尔时,徒众作礼而退。」六祖大师可能是想想还不放心,所以他最后又补充了几句,其实也都是在前面几品反复讲过的道理,算是“老生常谈”了。祖师说:佛法没有二法,心也是同样的没有两个。真正的佛道是本来清净,没有什么“诸相”可得的。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去执著那种“观静”和“空心”的状态,换言之,不要执著“静相”和“空相”,这也是了不可得的“诸相”之一。了解吗?我们的心本来清净无染,本来就无须取舍和执著——六祖大师的潜台词是:让心安住于本来无所住的状态就对了。你们能听明白吗?
这几句话讲完,六祖大师就要大家各自努力,随缘珍重,然后就下逐客令了。于是弟子们就向六祖大师恭敬顶礼,依依不舍地就退了出去。
(154)法脉的传承
下面,「大师七月八日,忽谓门人曰:吾欲归新州,汝等速理舟楫。大众哀留甚坚。师曰:诸佛出现,犹示涅槃。有来必去,理亦常然。吾此形骸,归必有所。」这是讲,没过几天,六祖大师在七月八日的时候就突然对弟子们说:我想要回新州去一趟,你们赶紧给我准备舟船吧。新州就是六祖大师和母亲最初居住的地方,那里现在由皇帝御赐新修了一座国恩寺,前不久还刚刚修好了一座塔,而六祖大师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所以他现在想回去看看那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弟子们一听祖师要走,可能以为六祖大师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就都很难过,就纷纷哀求挽留六祖大师,那个状态是非常的坚持。
于是六祖大师就安慰大家说:诸佛随缘应化出现在这个世间,他们尚且都要示现涅槃,何况是我?所以有来必有去,这是很自然的常理。我这具肉身的形骸,也应该回到它该回的地方了。
讲到这里,想起曾经有人问,佛陀和祖师既然都是已经得道的,那么他们怎么不多活个几百上千年的?怎么不长久住世啊?呵呵,这种问题一听就知道是外行,甚至是外道问的,绝对不会是正见的佛弟子。请问,你们会不会想在你们做过的梦里长生不死啊?当你在梦里不知道是在做梦,尤其是这个梦还比较快乐、算是好梦,或者“痛并快乐”的时候,你可能会希望享受得久一点,你会觉得“长生不死”这个想法很OK!
但是当你从梦里醒来,就比如现在,让你再去思考你梦里面的欲求,你还会觉得“在一个虚妄无常的大梦里长生不死”这个想法,真的会是一个好的想法吗?只要是正常的清醒的人,就肯定不会这么认为了,因为梦不管怎样那毕竟是虚幻的,梦里的“长生不死”别说没有,就算有那也同样是虚幻的。所以“在梦里想要长生不死”这个想法,在已经觉醒的人看来,那就是一个颠倒的邪见,是一种把身心小我当真、把大梦当真的无明和贪著!是不是这样?
所以像佛陀和祖师这些得道的人、大觉的人,他们为什么不想长生不死?主要原因就在这里。而且,佛菩萨应化世间,进入这个生死大梦里广度众生,那是要随缘的。像有的时空大梦,里面的众生福德因缘比较殊胜,他们可以活个千万年甚至活一大劫,那么佛菩萨就会随顺他们也活久一些;但是像我们这个五浊恶世,众生的寿命非常短促,常有恶死横死,所以佛菩萨往往也不会示现什么活得太长的情形。
除非是有特殊的因缘使命,比如被佛陀命令留形住世、给众生作福田的几位大阿罗汉,像什么迦叶尊者、宾头卢尊者、罗侯罗尊者、君屠钵叹尊者等等,他们到现在都还活着,而且时不时地就会乔装打扮出现在“千僧斋”上,游戏人间,你们信不信?再比如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宝掌千岁和尚,据说走的时候已经有一千多岁了,他的经历传奇得不得了,可谓是神妙无比,你们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百度搜索一下。
所以说,活得长短并不能说明什么,你不能说宝掌千岁活得比佛陀长,所以他就比佛陀厉害,不是这么回事儿,一切都要看因缘。现在就是六祖大师的因缘到了,该说的早已经说完,老人家就要准备“回家”了。
下面,「众曰:师从此去,早晚可回?」弟子们就问六祖大师:师父您离开之后,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师曰:叶落归根,来时无口。」六祖大师就说了一句很有禅机的话:叶落归根,来时无口——这个“叶落归根”很好理解,但是“来时无口”是神马意思?结合上下文,应该是“何时归来也无法用口表达”的意思。当然,如果有人愿意把它理解得更加玄妙,那也未尝不可。
「又问曰:正法眼藏,传付何人?」弟子们又问了:禅宗的正法眼藏您传给谁了?这一问似乎大有玄机,这实际上是在问六祖:从您这里得到开悟,得到禅宗正法眼藏的大德共有几位?
「师曰:有道者得,无心者通。」六祖大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还是说了很有禅机禅意的一句话:“有道者得”,那些有道的、悟道的人自然就得到了正法眼藏,而“无心者通”,那些已经了悟无心的人,他们自然就会通达正法眼藏。这两种人其实就是一种人,所谓“有道即无心,无心自有道”,他们也就是前面讲的那种证得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的人,历代祖师莫不如是。
下面,「问曰:未知从上佛祖应现已来,传授几代?愿垂开示。」弟子们又再问了:不知道从佛祖应化示现以来,禅宗到如今一共传授了几代?还请师父垂慈给予开示。
「师云:古佛应世,已无数量,不可计也。今以七佛为始。过去庄严劫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今贤劫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释迦文佛。是为七佛。释迦文佛首传摩诃迦叶尊者。第二阿难尊者。第三商那和修尊者。第四优波鞠多尊者。第五提多迦尊者。第六弥遮迦尊者。第七婆须蜜多尊者。第八佛驮难提尊者。第九伏驮蜜多尊者。第十胁尊者。十一富那夜奢尊者。十二马鸣大士。十三迦毗摩罗尊者。十四龙树大士。十五迦那提婆尊者。十六罗睺罗多尊者。十七僧伽难提尊者。十八伽耶舍多尊者。十九鸠摩罗多尊者。二十阇耶多尊者。二十一婆修盘头尊者。二十二摩拏罗尊者。二十三鹤勒那尊者。二十四师子尊者。二十五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般若多罗尊者。二十八菩提达摩尊者。二十九慧可大师。三十僧璨大师。三十一道信大师。三十二弘忍大师。惠能是为三十三祖。从上诸祖,各有禀承,汝等向后递代流传,毋令乖误。」
这一大段,文字都很简明,基本都是圣者们的名字,我们恭敬念过一遍,就不再具体翻译了。在这一段里,六祖大师对我们禅宗的法脉法统作了一个全面的梳理和交待。禅宗为什么会流传一千多年而长盛不衰?这就和六祖大师在这里的开示有很大关系了,禅宗从六祖大师开始,代代相传,灯灯相续,到清代康熙年间就已经传了近四十代,传到现在那大概就有五十多代了。
像禅宗这样严密的传法谱系,在其它宗教里应该是绝无仅有的。而在我们佛教内部,其它宗派在法脉传承上基本都有一些问题,存在着“历史的空白点”,了解这意思吗?有很多无法弥补的断层,这都是在“三武一宗法难”和历次战乱中形成的,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禅宗这样的延续性。
为什么禅宗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延续性?这就不得不归功于《坛经》,归功于六祖大师在这里明确开显的法脉传承的禅宗法统。因为法统就是传统,传统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具有高度公信力的权威和信誉。对不对?六祖大师把禅宗的法统上溯到了古印度的二十八位尊者,乃至上溯到了释迦牟尼佛,甚至是更久远的贤劫七佛,这就使禅宗的心法传承有了绝对牢靠的依据。从此以后,天台、华严、净土和密宗,这些各大宗派也都纷纷效仿,试图建立自己的法统,但都远不如禅宗来得严密和权威。因为把法统上溯到佛陀并不难,难的是在现实社会中,这个法统能不能得到绝大多数人的信服和认可?从历史来看,在这上面最成功的应该就只有禅宗了,其它宗派都相对较弱些。
那么,关于禅宗的这个法统,这里面其实隐含有很多问题,但是我们只能挑选扼要随便说说,毕竟大家都不是做学问的,所以简单了解一下就好。下面我们要转入另一个话题,因为六祖大师这些弟子们,他们的思维是跳跃性思维,他们的脑子一下子就从法统问题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下面我们一起来看看。
(155)谁要偷六祖的头
「又问:此后无有难否?」这是讲,某个弟子就询问六祖大师说:将来教里是否还会有什么灾难祸患呢?这一问其实也很有他的道理,因为我们佛教的法统传承下来,上千年里已经不晓得经历过多少磨难,仅仅是六祖大师本人,这一辈子都经历过无数次的迫害。《坛经》里有记载的追杀就有好几回,买凶杀人有一回,派细作来盗法有一回,诽谤攻击还有一回……《坛经》里记载得文绉绉的,比较轻描淡写,但是你们如果读不出言外之意,读不懂意外之心,以为当年身处局中的人那个感受也很轻松,以为他们也很容易,那么我对你们的智商就真是要表示怀疑了。
在当时,有很多东西都是根本没办法记载、也不可能记载的。了解吗?据说六祖大师曾经碰到过六次以上来偷盗衣钵的人,而且个个都想顺便把六祖大师给杀了,只不过都没有成功而已,否则《坛经》就要改写了。那么这些人的幕后指使是谁?像这些阴暗负面的事情,《坛经》里怎么可能会去记载?没有记载,就等于没有发生吗?所以我们看东西头脑不能太简单,要有基本的举一反三的逻辑思维和推理能力,这样才会对当年的历史环境有一个正确而深入的解读。
「师曰:吾灭后五六年,当有一人,欲取吾首。听吾谶曰:
头上养亲,口里须餐。
遇满之难,杨柳为官。」
六祖大师在这里做了一个预言,他说:我灭度后大约五六年的时间,就会有一个人想来偷取我的头颅。你们要听好我的谶语,要记住我说过的话。所谓“头上养亲,口里须餐;遇满之难,杨柳为官”,六祖大师在这里又说了一个让人看不懂的预言,这是预言的一贯风格,只能等事后来验证。
根据后来的记载,在六祖大师圆寂后,他老人家的肉身就保存在了南华寺的一座塔里,过了几年,大概是在开元十年的八月份,果然就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在大半夜的想要偷盗六祖大师的头颅,幸好被僧众发现得早,于是就把他给抓了。送到官府一审问,才知道这个人叫做张净满,是被新罗一个叫做金大悲的出家人雇用的,这个金大悲想要偷盗六祖大师的头颅回国供养——好心,但是想干坏事——但是他自己不敢来,所以就出钱请张净满来干这件事。很巧合的是,当时韶州负责这件事的官员,县令就叫做杨侃,刺史就叫做柳无添,两个人的姓合在一起,正应了六祖大师预言里说的“杨柳为官”,而“遇满之难”里的“满”很显然就是指张净满,他是为了要养家糊口、要吃饭活命才接的这单活儿,所以六祖大师的预言里才说什么“头上养亲,口里须餐”,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时大家才知道六祖大师的预言一点不差,全部都说中了,所以对六祖大师就更加敬畏了。后来刺史柳无添还亲自来到南华寺,请教六祖大师的弟子、高足金韬禅师,问这个张净满该怎么处理他?金韬禅师就说:如果要按照国法来办的话,那么理当杀头,罪无可赦。但我们佛法是讲慈悲的,冤亲平等,他也不过是因为愚痴,是为了吃口饭而已。所以还是饶恕他吧,既然祖师对此早有预言,那就说明此事本该发生,不过都是些业力因缘罢了。柳刺史听完后就感叹、慨叹说:我今天才知道佛门的广大!于是就将张净满给无罪释放,这件事情就这么了了。
这就是六祖大师预言的在他往生后的一点小小麻烦,因为毕竟没发生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我相信六祖大师反而不见得会预言了。就从六祖大师那时算起,从唐朝到今天,上千年的时间里,南华寺碰到过多少灾难和风雨啊?估计已经没人能够统计出来,祖师如果都要一一预言的话,那就不是什么佛法正道,就不是祖师该干的事了。
像一些真正的大灾难,比如文革时期的法难,六祖大师的真身舍利遭到了惨无人道、惨不忍睹的可怕破坏,这比他预言的什么“遇满之难”要严重无数倍,但是这个事情六祖大师却没有说。以六祖大师的禅心通明,他难道不知道吗?我相信不是!我相信六祖大师只是无奈,就像佛陀一样的无奈,面对业障众生的完全疯狂,就连诸佛也只能沉默叹息,祖师预不预言又能如何?
关于这件事情,我是在当代高僧佛源老和尚的自述里看到的,当时老和尚还是个年轻的出家人,他住在文革时期的南华寺,亲眼目睹了六祖大师的真身惨遭破坏!那段文字是这样写的:
一天,六祖大师的真身被红卫兵用手推车推到韶关游行,说是坏蛋,是假的、骗人的,要斗,要烧掉。结果被人用铁棒在背胸上打了碗口大的一个洞,将五脏六腑抓出来,丢在大佛殿。肋骨、脊梁骨丢满一地,说是猪骨头,狗骨头,是假的。并在六祖大师头上盖个铁钵,面上写“坏蛋”二字,放在大佛殿。
原不准我们看,但我仍偷偷跑去看了,心里难过得流泪,偷偷地把六祖大师灵骨收拾起来,但没有地方可藏。一者怕人知道,二者怕自己不知哪天被打死,六祖的灵骨不能这么样被丢掉啊!于是用一瓦盒上下盖好,埋于九龙井后山的一棵大树下,作好标记。并送信给香港圣一法师,要他来时用照相机把这个地方拍下来,以待太平时取出。丹田祖师的灵骨也同遭残害,我也分别收殓……
(后来)六祖大师灵骨取出时,因入土已十多年,南方潮湿,肋骨已有霉变,但仍有条块形。脊骨受潮更重,更不如入土时的形象,丹田祖师的灵骨就更不如从前了。我将二位祖师的灵骨捧回自己屋中,用木炭火烘干抹浄,用一整块檀香木将脊骨、肋骨一节节驳接在檀香木上,粘好之后,再如法放入真身内。外用绸布和漆封闭,并在檀香木上刻记,载明因果。六祖大师的脏腑已朽,只好烘干成末,与檀香末混合塑形,放置于六祖胸内。
当时我号啕大哭,发誓要生生世世护持六祖大师真身。当年情况难以想象,如果我知道我不会死的话,决不会把六祖大师、丹田祖师的灵骨埋到后山,受此损坏……许多人说六祖大师真身是假的,如不是我亲眼所见,亲历其事,心中也难免疑心。这次事件中,我亲眼见到六祖大师灵骨千二百多年后,仍是金黄色,坚硬如金,份量也沉重如金。而丹田祖师的灵骨相对呈黑色,份量轻得多,端的有金铜之别,确实不可思议。
如果不经文革浩劫,六祖大师真身决不会受此损坏的,我作为六祖大师的儿孙,不知为此哭了多少次,多少年。但那个年月,周围每天都有人盯着我,谁敢露面哭泣?有的人只为自己出风头,管他是不是六祖大师。憨山祖师也被一个狮子虫砍了一刀,好在背胸只打了酒杯大的洞,没有如六祖大师、丹田祖师那样把脏腑都掏出来……
以上就是佛源老和尚的亲身经历,不晓得你们听完之后,会有什么感触?师父之所以会把这段历史放在这里告诉大家,就是为了要提醒自己,要提醒所有的人:不要以为我们现在还能看到六祖真身是件容易的事,不要以为我们现在还能看到佛经、还能见到出家人是件容易的事!那是无数前辈大德一代一代用血泪和生命去传承和守护下来的,所以我们一定要珍惜!我们也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传承和守护它!了解这个意思吗?希望大家能明白。
(156)最后的教言
下面,「大师先天二年癸丑岁,八月初三日(是年十二月,改元开元),于国恩寺斋罢,谓诸徒众曰:汝等各依位坐,吾与汝别。」这是讲,六祖大师在回到新州国恩寺后不久,他老人家不是在七月份讲,一个月后也就是八月份他就要往生了吗?所以六祖大师就在八月三日的这一天,召集弟子们办了一堂斋,也就是请大家吃饭,吃一餐好的,然后六祖大师就招呼大家说:你们都各自依位次坐下吧,我现在就要和你们告别了。
「法海白言:和尚留何教法,令后代迷人,得见佛性?」这时首座和尚法海又再次代大家提问说:和尚您要留下什么教诲和妙法,可以令后代的迷人,得见自身的佛性?
「师言:汝等谛听。后代迷人,若识众生,即是佛性。若不识众生,万劫觅佛难逢。吾今教汝识自心众生,见自心佛性。欲求见佛,但识众生。只为众生迷佛,非是佛迷众生。自性若悟,众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众生。自性平等,众生是佛。自性邪险,佛是众生。汝等心若险曲,即佛在众生中。一念平直,即是众生成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何处求真佛?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无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万种法。故经云: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吾今留一偈,与汝等别,名自性真佛偈。后代之人,识此偈意。自见本心。自成佛道。偈曰:
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见三毒是魔王;
邪迷之时魔在舍,正见之时佛在堂。
性中邪见三毒生,即是魔王来住舍;
正见自除三毒心,魔变成佛真无假。
法身报身及化身,三身本来是一身;
若向性中能自见,即是成佛菩提因。
本从化身生净性,净性常在化身中;
性使化身行正道,当来圆满真无穷。
淫性本是净性因,除淫即是净性身;
性中各自离五欲,见性刹那即是真。
今生若遇顿教门,忽悟自性见世尊;
若欲修行觅作佛,不知何处拟求真。
若能心中自见真,有真即是成佛因;
不见自性外觅佛,起心总是大痴人。
顿教法门今已留,救度世人须自修;
报汝当来学道者,不作此见大悠悠。」
这一大段开示虽然很长,但意思也还是很好懂,六祖大师的表达始终都是那么的直白明了,直指人心,没有那些绕弯子的玄妙。他老人家说:你们大家都要用心谛听了。那些后代的迷人,如果他们能够了解众生,也就是了解一切万法都是众缘和合而生的,都是缘起性空的,那么他们就会了解佛性了。如果不能了解一切众生因缘和合、缘起性空的道理,那么就算历经千万劫的寻找,也不可能见到真正的佛。
我现在要教你们认识自己心中的众生,见到自己心中的佛性。想要求佛见佛,其实只要认识自己心中的众生就行了。我们是因为自心的众生迷失了才不认识佛性,绝不是佛迷失了而不认识众生。我们的自性如果能够觉悟,那么众生当下就是佛。我们的自性如果迷失了,那么本有的佛性也就变成了众生。自性如果能了悟平等,那么众生当下即佛;自性如果生起了邪见险恶之心,那么佛也就变成了众生。
你们的心里如果还有险恶谄曲,那么就等于是佛在众生之中。如果能够一念平等正直,那么就等于是众生成为了佛。我们的心中本来就都各自有佛,这个自性佛才是真正的佛。我们自己如果都没有佛心,那么又要到何处去寻找真佛呢?所以“汝等自心是佛”,你们的心就是佛,千万不要有所狐疑!在我们的心性之外并没有任何的人事物可以单独存在,万法都是从我们的心性里变化显现出来的。所以经典里面才会说:心念一生则种种法随之而生,心念一灭则种种法随之而灭。
我现在留下一首偈子和你们告别,这首偈子就叫作“自性真佛偈”。后世的人如果能够了解此偈的含义,那么他们就能见到自己的本心,就能自然成就佛道。那么,这首偈子我们简单解释一下大意就行了。偈曰:
第一句,“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见三毒是魔王;邪迷之时魔在舍,正见之时佛在堂”:这是讲,我们的真如自性就是真佛,我们心中的邪见和贪嗔痴三毒就是魔王,没有外来的佛,也没有外来的魔。当我们的心中生起邪见愚迷的时候,那么我们的心就是魔的房舍;当我们的心中生起正见的时候,那么我们的心就是佛在其中。
第二句,“性中邪见三毒生,即是魔王来住舍;正见自除三毒心,魔变成佛真无假”:当我们在自性之中生起邪见和三毒的时候,那就说明魔王其实已经住进来了。但是当我们一旦生起正见,三毒自然消除,那么这时魔王就会转变成真正的、无假的佛。
第三句,“法身报身及化身,三身本来是一身;若向性中能自见,即是成佛菩提因”:这个佛的法身、报身和化身,三身本来就是一个身。如果我们能够在自性之中见到这个三身,那么这就是成就无上佛道的菩提之因。
第四句,“本从化身生净性,净性常在化身中;性使化身行正道,当来圆满真无穷”:这一句稍微拗口一些。大意是讲,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从一切化身、从一切因缘和合的万法中了悟到这个清净自性的,所以这个清净自性它一定就是遍及一切时一切处的,它就常在一切化身和一切万法之中。如果有谁能够善用这个清净自性的力量而使化身行于正道,去自利利他、自觉觉他,那么他将来的圆满果报就会无穷无尽了。
接下来,因为淫欲是我们欲界众生最大的障道因缘,所以六祖大师在这里话锋一转,就谈到了这方面的问题。
第五句,“淫性本是净性因,除淫即是净性身;性中各自离五欲,见性刹那即是真”:这是讲,我们众生的淫欲之性、淫欲之心,本来就是从清净的自性、从清净的空性中幻化而生的,所以只要能够了悟淫欲是空,把淫欲除去,那么自然就能见到清净的自性法身。如果你们愿意安住在这个清净的本性之中,各自远离五欲,那么当你们明心见性的刹那,就是见到了真实。
第六句,“今生若遇顿教门,忽悟自性见世尊;若欲修行觅作佛,不知何处拟求真”:那些今生能够遇到这个顿教法门的人,当他们忽然悟到自性,那就等于是亲眼见到世尊了。否则如果想要向外去修行、去寻觅求佛,那就不晓得要到哪里才能找到真正的佛了。
第七句,“若能心中自见真,有真即是成佛因;不见自性外觅佛,起心总是大痴人”:这是讲,如果能够在自己的心中自见真佛,那么这个才是真正的成佛之因——这是修行一切法们的核心关键,大家要留意。否则不见自性而向外去寻觅、去求佛,那些有这个起心、有这个念头的人,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大愚痴人。
第八句,“顿教法门今已留,救度世人须自修;报汝当来学道者,不作此见大悠悠”:这是讲,六祖大师现在已经把无上的顿教法门留下来了,所有想要救度众生的人你们必须先把自己给修明白了,否则“自未得度,能度他者,无有是处”,佛陀讲的和六祖大师是一个意思。最后,六祖大师就殷勤叮嘱说,我要特别提醒你们以及提醒那些将来学道的人,你们如果不具备上面所说的那些见地,“不作此见”,那么你们就只能一辈子忽忽悠悠,就不可能有什么成就了。
这首偈子里面体现出来的六祖大师的慈悲实在是令人很感动,但还不止如此,六祖大师对弟子们的关爱,对我们这些末法众生的悲心那可以说是无尽的,我们从下面这段“唠叨”又“啰嗦”的开示中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来。当然,这个“唠叨”和“啰嗦”是加双引号的。
「师说偈已。告曰:汝等好住。吾灭度后,莫作世情悲泣雨泪,受人吊问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无往。恐汝等心迷,不会吾意。今再嘱汝,令汝见性。吾灭度后,依此修行,如吾在日。若违吾教,纵吾在世,亦无有益。复说偈曰:
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
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
这是六祖大师最后、最后的开示了。六祖大师在说完“自性真佛偈”后,就再次叮嘱说:你们要好好地依法安住。在我灭度之后,你们千万不要做世间人情的那种悲泣流泪,不要接受别人的吊问或者身穿孝服,否则就不是我的弟子,也不是正法。你们只要能够明心见性,“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做到“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无往”,能够牢记并做到这个就够了。但我还是很担心你们心有迷惑,不能正确领会我的意思,所以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叮嘱你们,希望能令你们见到自己的本性。那么等我灭度以后,如果你们能够依教奉行的话,那就好像我还在世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但如果你们违背我的教法,阳奉阴违,那么就算我还在世间,那也是没有任何益处的。
紧接着六祖大师就说了最后一首偈子,这个风格有点特别,连续用了好几个不常见的形容词,什么“兀兀”、“腾腾”、“寂寂”、“荡荡”,大家如果觉得很难理解、不能意会的话,那就不用浪费时间瞎琢磨了。倒不如把这几个形容词丢开,那么六祖大师这首偈子的意思就变得很清晰了,所谓“不修善,不造恶;断见闻,心无著”,这样一来,六祖大师的意思是不是就很容易明白了?如果还不明白,那就自己回家慢慢参。
(157)心不留亦影不留
下面,「师说偈已。端坐至三更。忽谓门人曰:吾行矣。奄然迁化。于时异香满室。白虹属地。林木变白。禽兽哀鸣。」这是讲,六祖大师说完最后的开示,说完最后一首偈子,他老人家就不再讲话了,他一直端坐着,坐到了半夜三更。这时六祖大师忽然就对身旁围绕的弟子们说:“吾行矣”,我走了!就这样,话音未落,六祖大师就“奄然迁化”,就很自在的示现涅槃圆寂,就这么弹指入灭了!
与此同时,房间里忽然就充满了一种很奇妙的异香,不知从何而来。而外面原本漆黑的夜空也突然显现瑞相,有一道白虹光明照耀,似乎是从空而来,连天连地的,映得周边的树木仿佛都变成了白色。这时在寺院的周围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很多飞禽走兽,它们聚在一起,个个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声声哀鸣,好像它们也知道有一个伟大的心灵、有一个众生的依祜已经离开了。
这些瑞相,是只有大菩萨、大圣人才会有的,凡夫绝无可能,明白吗?我们死后不那么臭,就已经很OK了。以六祖大师的修行和德行,出现这些神奇的瑞相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奇怪。
下面,「十一月,广韶新三郡官僚,洎门人僧俗,争迎真身,莫决所之。乃焚香祷曰,香烟指处,师所归焉。时香烟直贯曹溪。十一月十三日,迁神龛并所传衣钵而回。次年七月出龛。弟子方辩以香泥上之。门人忆念取首之记,遂先以铁叶漆布,固护师颈入塔。忽于塔内白光出现,直上冲天,三日始散。」这是讲,六祖大师往生之后,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等到十一月份的时候,广州、韶州和新州,这三个六祖大师都曾经住过的地方,那里的官僚士绅,以及六祖大师几十年度化的无数门人弟子,僧俗四众,他们都想要迎请六祖大师的真身去自己家乡供养,为此大家还争执起来了,但意见始终很难统一,没办法满足所有人。
于是有人就提议说,我们不如焚香祷告六祖大师,请大师自己决定想去哪里,只要香烟飘起指向哪里,那我们就把六祖大师给送归哪里。这样大家才没意见了。这个香一点起来,很神奇的是,那道香烟居然就“直贯曹溪”——贯向妙生法师居住的寺院的方向——风都吹不散,一直就往曹溪宝林寺那个方向飘,风都吹不散哦。这样广州和新州就都服了,才服气了,不敢不尊重六祖的意愿。于是大家就在十一月十三日那天,把六祖大师坐化的神龛以及五祖传下的衣钵,一起从新州国恩寺迁回了曹溪的宝林寺供养。
那么等到第二年的七月二十五日,六祖大师的肉身出龛,栩栩如生,没有丝毫的腐化。那个曾经给六祖大师塑像的方辩禅师,还记得吗?就发挥所长,用香泥把六祖大师的真身给涂抹了一层。这时弟子们就想起六祖大师曾经说过的那个“取头”的预言,于是就事先用铁片和漆布把六祖大师的颈部给固定保护了起来,然后就送入了新修的一座肉身塔里供奉。安置好后,忽然就有一道非常耀眼炽盛的白光从塔里直冲上天,一直照耀了三天才消失了。
这件事情在当时有无数的人都看见了,还有无数的人闻讯从外地赶来,也都亲眼目睹了这个殊胜无比的伟大景象,大家都觉得非常的欢喜和敬畏,顶礼磕头的人每时每刻都络绎不绝。就这一下子,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信仰皈依了佛法,我们的六祖大师就算是走了,也还是能够度众无量,给无数的人种下了解脱的种子,这就是祖师的无上功德力。
下面,「韶州奏闻,奉敕立碑,纪师道行。师春秋七十有六,年二十四传衣,三十九祝发。说法利生三十七载。嗣法四十三人,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数。达摩所传信衣,中宗赐磨衲宝钵,及方辩塑师真相,并道具等,永镇宝林道场。流传坛经,以显宗旨。兴隆三宝,普利群生者。」这是讲,六祖大师的真身塔大放光明这件事,把整个韶州乃至岭南地区都震动了,毕竟三天三夜的大光明,只有瞎子才看不到!于是韶州刺史就把六祖大师的神奇瑞相上报给了朝廷,皇帝看了之后当然是龙颜大悦,所以他就敕令地方政府树立石碑,以表彰和纪念六祖大师的道行。
根据碑文的记载,六祖大师的“春秋”,也就是寿命一共是七十六岁,他是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得到五祖传衣的,然后三十九岁的时候才出山到广州的光孝寺披剃受戒,至此说法利生共有三十七年。这几十年来,得到六祖大师正式印可和法脉传承的嗣法弟子共有四十三人,其他悟道超凡的人不可计数,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六祖大师除了给我们留下了丰厚的精神财富,据说他老人家还留下了达摩祖师所传的衣钵,唐中宗御赐的磨衲宝钵,以及方辩禅师所塑的六祖法相,连同六祖大师曾经使用过的法器道具等等,它们作为六祖大师的遗物“永镇宝林”,成为了宝林寺、也就是现在南华寺的镇寺之宝。不晓得如今的南华寺里还有没有这些宝贝啊?有没有被人破坏偷盗之类的?如果还在的话,希望下一次去南华寺朝圣参拜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能够有幸瞻礼、顶礼一下。
那么最后这里讲,六祖大师的弟子们就按照祖师的付嘱,把六祖大师一生弘法利生的开示纪录,整理成了一部《法宝坛经》,流布天下,用以显扬顿教禅门的宗旨,光大兴隆三宝,普利一切众生——是为《六祖大师法宝坛经》,摩诃般若波罗蜜。
那么,本次讲经差不多历时一年,到今天就要结束了。很感谢诸位菩萨陪伴师父一路走来,真是辛苦了!此时此刻,忽然有点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起曾看到过这么几句话,是一位日本的禅宗高僧写的,他说:佛卖法,祖师卖佛,末世之僧卖祖师……诶?这个不正是大虚的写照吗?我们这一年来,甚至讲经说法的这几年来,我们难道不是一直都是在“卖祖师”吗?
虽然卖无可卖,卖得不算太好,但不管怎样,还是跟大家结了很多法缘、很多善缘的;不管怎样,我们希望以佛法、以祖师之法来利益众生的心,是至诚而清净的。所谓“夜夜明月照清池,心不留亦影不留”,所以,就让这一切不可留、不可得的前尘影事都成为过去式,就让我们把所有的未尽之意都留到将来,留到开讲《楞严经》的时候吧。
须知,“一切说法者,实无法可说”,本次讲经到此圆满。若有功德,尽皆回向西方净土,回向一切苦难众生,回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祈愿一切众生,都能得佛加持,早日明心见性,早得解脱!
好,下座了。(完)